陆晴川将手里的石头换了个边,让平整些的那一面朝上,嘴里徐徐答道:“这是为社会作贡献,没有工分。”
“什么?没工分?”曹格里将石头一扔,“干得这么辛苦,怎么能没工分呢?”
“如今队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晓得,就算要着工分,也没粮食分你。”陆晴川吃力地搬起一块大石头,填进了一坑浊不见底的水坑里,坑里的水溢了出来,漫向曹格里赤脚边,“你看人家宝珍,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工分,政治觉悟比你高多了,连周支书和周队长都夸她进步大。”
得了表扬的莫宝珍兴奋得眉飞色舞,嘴上还很高姿态地说:“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曹格里没好气地瞪着她,“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傻不拉叽的,还当自己是个宝。”
骂得莫宝珍委曲巴巴地低下头,轻声回应道:“有本事你也把自己当个宝呗!”
不料曹格里耳朵尖,把她的话全听了去,阴恻恻地走过来,“莫宝珍,刚才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没说什么。”莫宝珍立马怂了,下意识地躲到了陆晴川身后,陆晴川晓得曹格里也就是见胡向前不在,爽爽嘴巴而已,故意激他,“老曹,你不想就不做,你不想干就休息去吧!”
曹格里对着她眨巴眨巴眼睛,仿佛听错了一般,“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
陆晴川越是答得肯定,曹格里心里越是狐疑。不过,莫宝珍不是在吗?若是让她发现他轻而易举地被个小丫头唬住了,以后莫宝珍还不有样学样,还能对他服服帖帖?
这么一想,曹格里把泥手往衣服上揩了几下,极潇洒地对江柒仁他们说道:“那你们慢慢忙,我先撤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由于腿短,泥泞都没过小腿肚子。他却还偏偏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滑稽的样子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莫宝珍虽然脑子转弯比较慢,但她清楚胡向前什么都听陆晴川的,而曹格里则什么都听胡向前的。于是也顾不得大家笑话,深一脚浅一脚追上前去,扯住曹格里满是泥巴的后衣襟,低声劝道:“等下胡向前就回来了。”
她的话让曹格里身子一顿,他对他们老大的忠心可是天地可鉴,但话从莫宝珍口里说出来听着很不是滋味,好像他很怕胡向前似的,尊重跟畏惧是两码事好么?“我不晓得他会回来?”
莫宝珍听出他不快活了,心里一慌,脑壳也跟着短了路,“你不听川川的话,他回来了指定踢你屁股。”
“哎哎,你哪只眼睛见到他踢我了?”曹格里不耐烦地瞅了她一眼,伸伸胳膊扭扭腰,转身往回走,“说你蠢,你还不承认?你以为我真会走吗?主席挥手我前进,上山下乡闹革命,为主席做事是我们无限的荣光,我就是试探一下你而已,想不到你居然这么不信任我,太让人失望了!”
“我!”莫宝珍望着他渐远的背影,愣在原地好半天,继而欢天喜地跟上前,只要曹格里不挨胡向前的骂,朝她发点小火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晴川和其他人等早已司空见惯,大家又开始紧张有序地忙碌起来。
雨实在是落得太久了,路既泥泞不堪,又布满了坑洼,几乎整条路都要铺上石头,所以进度很慢。一群人忙活了大半天,才铺了不过十几丈远。
“川川,大半个生产队的大石头都被我们找光了,现在只剩下河泊里的鹅卵石了。”陈小凤汇报道。
鹅卵石又小又圆,铺起来进展会更慢,陆晴川用衣袖揩了揩挂在下巴上的汗,“挑大块的拉过来。”
眼下离修水泥路还远着呢,不如大家辛苦点,一次性把路铺好,以后孩子们上学就方便多了。只是干狗岭在东,学校在西,石头挑过来不容易,陆晴川又调了四个人过去帮忙挑石头,顺便交代道:“凤姐姐,河里涨水了,你们捡石头时小心些,也跟老胡讲一声,一回让大家少挑点。”
话未落音,只见不远处一队人挑着担子鱼贯而来,领头的是周天。他笑着抱怨道:“晴川,你很不够意思啊,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们一声。老支书和周队长特地派我们来助阵呢!”
“哪是什么大事?我们自己住在学校,路太烂,出入也不方便。”陆晴川不愿意领受功劳,周天性子直爽,“不管你的本意是什么,反正在我们看来,你们就是在为我们做好事,我们也必须参加,大家说是不是?”
“是!”队民们齐刷刷地答道,然后放下担子,挽起袖子,把一块块四四方方的青石往路上填。
这不是郭石匠家禾场上的石头吗?陆晴川心生疑窦,“这石头……”
“怎么?捡来的石头可以填路,我们郭家的石头就这么遭人嫌弃?”郭秀秀轻轻松松挑着担子来到陆晴川跟前,“咱们落烟坪如今是流云市的先进大队,连块像样的石头都找不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都是为学校办事,陆晴川不跟她计较,况且郭家以前打碑存下的那些石块全藏在屋后,都堆成一座山了,这些石块铺起来又平整又体面,进度也快,“那就多谢了。”
人多力量大,这十几担石头铺下去,干净平整的青石板路又向前延伸了十来丈。陆晴川直起腰杆子,漂亮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孩子是祖国的希望和未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证他们的学习和教育。
更多队民的加入,使得铺路的进展更加迅速,第三天下午,已经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