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早晨,一群群白衣方冠的剑士,在宽敞的演武场里做着早课。
剑阁四剑神的佛剑,对徒弟的要求一向严苛。正所谓严师出高徒,佛剑手下已有许多成名的剑士。但左拜佛剑为师,却是因为别的事情。
他无法掌握剑气——这本不丢人,人与人之间,生而不同。剑术不精,他本还可以做许多其他的事。可他偏偏是四剑神中,两位剑神的儿子。
从他很小的时候,就被教授着各种剑术,号称古剑术中最难的“清风舞月”他虽还不能掌握,可“九凤连山剑诀”,“十三式夜行剑”,“七海三江式”等深奥技法,左自懂事起,学了三年,就全部已融会贯通。那时他被人们寄以厚望,认为他是剑法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一切的传奇结束在他修习剑气时。
他的气息浑浊如泥淖,莫说剑阁内的上乘运功法门,就连基础的“剑气”,他都使不出半分——这个绝世的奇才,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已经废了。
从小接受的赞誉有多少,如今摔得就有多重。看着那些平日里殷勤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忽然开始疏离他,他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剑气不行,那就专练剑术,单凭剑术,难道还不能闯出一片天吗?
一把剑打不倒敌人,那就双剑齐使,没法使剑气远程进攻,那就避开对手的剑气!我是剑阁两大剑神的孩子,怎么能就此放弃!
他习成双剑和闪避技法时,已不知受了多少苦。
那时,他已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喜欢剑法,还是喜欢年幼时剑法给他带来的荣誉。他练剑,或许只是因为他父母早已安排好了他的命运,他只能按着这条路,一路狂奔下去。
但他的父母,对于他却是爱莫能助的,他们能教给他的技法,已倾囊相授。他们唯一能告诉左的,只有一句话:“你已经很努力了,但你已经可以放弃了。”有些事情,并不是坚持和努力就可以改变的。
那时起,左离开了他的家庭,并极力隐瞒自己的身世。他要加入剑阁,无论如何,他都要证明自己,能够取得父母一样的成就!
剑阁的四剑神里,并不是所有人都依靠剑气出名,例如佛剑,他成名的剑法就是“一剑封喉”,据说他的剑,只有剑尖开了刃,杀人通常也只用一剑。
这佛剑是剑圣的大弟子,剑圣虽以“剑气”闻名,这佛剑却是以剑术冠绝天下,倘若能从这样的大剑客手中,学会他的独门秘籍,那左因剑成名的夙愿,不就可以实现了吗。
他登门拜访佛剑,出乎意料的是,一向收徒严格的佛剑,并没有太难为左。他很快就成为了佛剑的弟子。
左想尽快向佛剑展示自己剑术上的天赋,取得他的认同,得到他的亲传,但那却是事与愿违的。他从没想过,以“剑术”闻名的佛剑,教授弟子的要诀,却是夯实基础,佛剑门下的弟子,他们的“护体气盾”以及对“剑气的纵控”远要比普通的剑阁剑客还要扎实。
大弟子燕知秋对剑气的精妙操纵,甚至比他后来遇到的炎天还要厉害——看到佛剑的大弟子,他就能知道佛剑究竟想让自己的弟子成为什么样的人。
那是他终究无法成为的人,或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能施展剑气,他尝试了多少种方法,经历了多少次失败。
他拒绝参加佛剑弟子的早课,也拒绝修习任何与剑气有关的东西,他苦练剑术——可除了熟练,却毫无进境。
他没有得到佛剑的关注,却得到了同门的排挤。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佛剑弟子之间的情感本就不错,忽地来了这么一个,无论谁都拉不进集体的异类,自然会遭到同门的排挤,除了大师兄燕知秋还在尝试着与左沟通,其他人对他都已冷眼相向。
压力,终于在一次闲言碎语中爆发。
“我们平日里精修苦练,若有一日不上早课,便要挨师父的戒尺,怎地大师兄和师父,对那小子却那么宽容。”
“玉不琢不成器,你呀,就别抱怨了,那小子可能早已被放弃了吧。”
“真不知道,他一天究竟为什么那么牛,明明是个连剑气都使不出来的废物。”
左这已不是第一次听到他们这么谈论自己,他越是装作听不见,他们说的话就越难听,所以左终于爆发了。
爆发的结果是,左身受八处剑伤,他的五位师兄师姐,躺在床上,足足修养了两个月。将左制住的,还是他的大师兄燕知秋。
佛剑终于注意到了左,却是以这种形式。
佛剑:“你败在了燕知秋的剑下?”
左:“单论剑术,他未必赢我。”
佛剑:“很好,你死时,希望你的碑上,有人为你刻下‘剑术卓绝,死于剑气’八个大字。”
左被佛剑如此说时,一时没了言语。
佛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败吗?”
左:“您并没有教给我任何东西。”
佛剑:“不,是我教给你的东西,你并没有去学。”
左:“剑气和气盾,我学不会,而且这些东西,就连您也并没有用,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学呢?”
佛剑:“你没有去尝试,怎么知道自己学不会?”
左:“我试过了。”
佛剑:“那只能说明你并不适合在我门下,你伤了我门下弟子,这次便不再计较,今日起你与我再无瓜葛,且去吧。”这句话,就等同于给他判了死刑。唯一的出路,也就此断了。
左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