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伙计,今天我带回来的可是好消息!没想到吧?”
伊万诺夫抬起头,视线越过破旧的围墙,落在远处的一座建筑的高层。
那是一座供在附近的军事基地中值守的士兵们居住的公寓楼。
曾经这座五层楼高的建筑中住满了士兵和他们的家属。但是自从苏联解体之后,被正式解散后,他们被匆匆转移到这个幅员辽阔的国家的其他地方去驻守。短短几个月,这座建筑人去楼空,仅有少数根本找不到归宿的人还居住在这里。
此时此刻,整座公寓楼都沉浸在一种垂垂老矣的黑暗中,只有为数不多的窗户中透出昏黄的灯光,仿佛在倔强地告诉周围的人还有人在这里生活。
伊万诺夫熟练地找到了围墙坍塌的位置,迈步垮了过去。虽然只是迈过一道不足膝盖高的坎,但他竟然觉得这非常费劲――就像四十年前在战场上钻过敌人的铁丝网一样。
他从公寓的正门走入,借着微弱的月光来到了位于三层的一扇门前,正想敲门,房间里却先传出了一个沙哑的女声“伊凡诺夫,是您吗?”
伊凡诺夫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唯一的光线来自一盏旧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中,伊凡诺夫看到了挂在墙上的旧相框、磕破了边缘的餐盘、早已生锈的暖气架,以及站在餐桌前正摸索着给伊凡诺夫倒水的女主人。
她的名字叫索尼娅。是伊凡诺夫老战友尤里日尔科夫的妻子。
伊凡诺夫的这位老战友尤里,参与了卫国战争以及之后的大大小小数场战争。
几十年前斯大林格勒的那场寒冬没能杀死他,赫鲁晓夫时期的大裁军没有击垮他,甚至连贫穷、残疾、加上疾病缠身也没能让他屈服。
但就在去年,当苏联解体的消息通过广播传遍全国时。
惊闻这个噩耗的尤里日尔科夫,一头栽倒在路边的水渠之中,再也没有醒来。
1991年,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这个国家的历史就像被人硬生生切了一刀,就像一条红肠一样断成了两截。
尤里日尔科夫世后,他的妻子和孩子的生活成了问题,好在伊凡诺夫和其他几个战友时常接济他们。但是后来生活越发艰难,其他几个战友也逐一失去了生活来源。
到最后,勉强算是个低级士官的伊凡诺夫算起来反而是处境比较好的那一批――他的娜塔莎没能跟他一起撑到战争结束,在那个年代,爱情太过于奢侈了。
正因为如此,没有家庭,无所牵挂的伊凡诺夫在生存压力上自然要小得多。
“对了,小日尔科夫呢?怎么没看到他。”
伊凡诺夫一边接过索尼娅递来的杯子,一边问道。
“他啊,出去工作了。”索尼娅艰难地撑着桌子在伊凡诺夫的对面坐了下来,她面部憔悴,但声音却不自觉地抬高起来,谈到孩子父母总是自豪的
“他在火车站当装卸工,距离这里十五公里,而且需要晚上去值班……现在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不容易,但幸好瓦基里很强壮……就像他父亲一样。”
是啊,多棒的小伙子啊,强壮、坚韧,伊凡诺夫在他身上看到了战友年轻时的影子。
可惜时代变了,时局的艰难让个人的努力变得徒劳无功。
在这个经济、政治、民生全面混乱的国家里,哪怕是小日尔科夫这样早出晚归,辛勤工作的好孩子,在如今的世道之下,也才仅仅维持着他和他母亲两人最低的温饱线。
伊凡诺夫颇为感慨地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下意识皱起眉头。
冰凉,还带着微微的酸味……这让他想起了几十年前在躲在战壕、废墟中的糟糕日子。
紧接着,他瞬间意识到,这杯水是索尼娅用集雨器好不容易攒下来的。
自从这座公寓荒废了以后,水和电全被切断了,生活在这里的人想要光,只能去买最廉价、烟最大的煤油做灯;想要饮水就只能去接雨水;至于想在冬天开启暖气,那就是天方夜谭了。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人的身体是会熬坏的。
实际上伊凡诺夫已经发现了,索妮娅的身体状况比他上次来时还要糟糕。刚才索尼娅在昏暗的灯光中摸索杯子的景象让伊凡诺夫想起了一种疾病――夜盲症。
伊凡诺夫不知道夜盲症的具体成因,只记得这似乎和营养不良有关系。
想到这里,伊凡诺夫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位英国老兵的身影。
纽特的出现甚至让伊凡诺夫产生了这样的念头――或许牺牲在卫国战争,乃至后面大大小小战争中的兄弟们才是幸运的人。他们是抱着理想死去的,而且至少在人们的眼中他们是真正的英雄,而其他还活着的老兵只会被人当成累赘。
啊,对了,那位叫做纽特斯卡曼德的英国老兵。
伊凡诺夫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他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将几张已经被展得平平整整的英镑摆在索尼娅的面前。然后将一枚苏联颁发的sān_jí英勇勋章摆在英镑的旁边。
索尼娅并没有低头去看桌面上的东西,而是用从桌面上的两样东西上依次摸过。当她的手碰到sān_jí英勇勋章那棱角分明的表面时,脸上明显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上一次见面时,索尼娅亲手将这枚勋章递到伊凡诺夫的手中,拜托他将这枚勋章卖一个好价钱。
可是现在伊凡诺夫却把勋章还给了自己,那钱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