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钟爻也没想到,她的精神世界没有了钟陌的分担,变得分区繁多,与常人不同。
作为仅剩的四凶,她独占了钟甫留下的空白意识和钟祥留下的封印,精神世界的承载能力也依旧是四人的范畴,这些变相导致了她对事物的第六感突破常人可以想象的范围。
她又一次找到白阳,希望能用钟陌的死来换取一个模糊的地标,以如今异常的感知力来靠自己找到东方捷溪或是晁昭。
白阳对事态发展至今也很无奈,他下了一番决心,终于还是决定让她到苏城去寻找答案。
这就是钟爻来到访缘寺的始末。
这段记忆距离上一段足有十五年,正是因为这期间发生的事,有意义的部分很难明言。
晁千神却对她生不出鄙夷。
他也跟着她见识了所谓的天命,在这些不可抗力面前,种种看似合情合理的逆境一次又一次地砍削无神组的人数、消磨他们的意志,阻止他们接近真相,只靠她一人如何能抗衡。
当钟爻找在那座隐藏在大山深处的小庙时,晁昭已经站在山门外,似乎早就知道她会在这时到来。
几乎就在同时,钟爻意识之中那个被封印的空间发出细碎的破裂轻响。
钟季礼的声音、钟祥的声音、白阳的声音、东方捷溪的声音……那个细缝涌动而出的是身为族长的钟祥在四凶之外被动接受的一切,冗杂的声音和过往的片段转瞬间冲破了封印的束缚,在钟爻的脑内搅动起汹涌的环流。
她被冲撞得站都站不稳,瞳孔涣散失焦,巨大的信息量不知从何消化,只能在原地迷茫地排解这一刻的惊惧。
晁千神状况更糟。
钟爻的意识同步传递到他的脑中,可他从来没有接受过四凶那样的精神力训练,也没有钟爻异常化的精神空间,几乎瞬间就失去了对自己意识的主导权,陷入了被动接受的失神状态。
接下来发生的事他已经无法产生反应,只能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记录下眼前发生的一切。
等钟爻缓过神来,她的目光已经变得极尽冷漠,右手一抖,一柄黑色的长刀便被握在手中。
“你终于来了。”晁昭这么说着,眼里的温柔像夏夜的萤火般轻巧地跳跃。
钟爻没有给他丝毫回应。
此时此刻,她眼中的晁昭已经不仅仅是往日的晁昭。
他背后那个漂浮在空中的多面体以诡异地动态不断交叉着点和面,时而膨胀到笼罩整个山门,时而坍缩得只成一条直线,没有气息也没有声音,却让人极其不适。而晁昭本人头顶发散出丝丝缕缕的黑线,纠缠在那个多面体中,好像这东西是他脑内思维的具象化实体。
在钟祥的封印解除之前,这东西并没在她视线中出现,她懂得了一些过去不懂的事后,却突然看得到了。
显然,这并不是这个空间中该存在的东西。
但她只是漠然地接受了它的存在,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眼前的人身上。
“我必须要杀她。”
晁昭笑笑,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中的三枚铜钱往旁边一抛。
铜钱落在他脚下的青石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而他也同这声音似的直截了当:“夏子,我很想你。”
钟爻神色一凛,长剑瞬间从袖中展出,直劈在晁昭肩头,并没理会他的情义:“你不是不信命吗,难道是因为你总也卜不准?”
晁昭轻巧地用双指夹住剑尖:“应该,是准的吧,你这不是来了吗?夏子,帮我护法吧,我的构想,应该是没错的,你会帮我的,对吧?”
“只是应该吗……”钟爻冷笑了两声,“之前我还不知自己为何而来,现在我已经确定了目的,我要杀她,而且不介意从你开始。”
晁昭缓缓摇头:“拜托了,夏子,试一试,至少会有希望的。”
此刻钟爻的思维实在太过混乱,这再次体现在她的文不对题之上:“我真没想到,钟祥一旦有了保存秘密的权利,就会和你勾结到一起。”
“是我去找了他。”
“所以是你给了他更大压力,让他失去活着的信心?”
“夏子,他病了,但他没有时间休息调整,所以才……我很抱歉……”
钟爻不是不知道抑郁症意味着什么,带上“症”这个名词,就已经说明钟祥不是个器质上完好的人了,他需要真正的治疗。
她只是口不择言地想要表达自己对晁昭的不满,看他的样子,却又忍不住心软,转开话题:
“……就算和你构想的一样,也只是解决了一个威胁而已,根本性的问题呢,你有什么能力解决?”
晁昭无奈地一笑:“我确实没有能力解决任何事,可是他们就有能力解决了吗?
“那个根本性的问题,可能伤及的是整个世界。他们也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着,他们一样什么都解决不了。
“保守派那套说辞,本质上就是在用我们整个民族的存亡来威胁我们为他们做事,我们可以按他们说的做,杀掉雏子也好,毁掉雏子也罢,可这样真的就可以违背更高级的大道和规则了吗?
“明明他们就在高位,第一时间站出来和真理派对抗,停止神选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为什么要让事情在人界发生之后再支使我们?
“因为他们是神,他们有神的生存规则?还是因为他们只是一群一无是处,只会打着官腔,让凡人来替他们背锅的鼠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