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知府贺芳年近来很焦虑。
他从朝中同僚处得知五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奉旨来山西视察吏治,但具体时日不明。连日来他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常常是两只烟熏眼睁到天明。
贺芳年并非贪污之流,亦非怠惰之辈,若要究其失眠之原因,那全是让平阳府阮家给闹腾的。
用过午饭正备着小憩一番,只听外面哒哒哒急乱的脚步声,贺芳年一脸无望,只差当场解下腰带悬梁殉职了。
府衙的长随不给他机会,人未到已经嚷起来:“府台大人快避一避,阮家三小姐的舅舅来了!”
贺芳年拔腿刚想动,脑子已经先步子运转起来。
阮家三小姐乃是宝贞公主之女,也是当今皇上的侄孙女,那她舅舅不正是承平王?
长随一股脑冲进来,贺芳年立马揪住他耳朵。“你这蠢材,那阮三小姐的舅舅是承平王!还不速速替我更换新衣前去迎接!?”
一番整理过后,贺芳年穿戴齐整刚跨过门槛,只见日头底下迎面走来一膀大肚圆浑身金灿灿的男子,他一晃眼正要作揖跪拜——
“府台大人,你可得为我家二丫头做主啊。”
嗯?贺芳年猛一听得这男声觉着实在耳熟,顾不得作揖连忙抬头一望,哪里是什么王爷。
“将军酒楼的罗大有?”
一抹肥大的身影一颠一颠走过来,笑眯眯道:“府台大人好记性,不才正是罗某,咦……大人今日换新衣裳了?真是好看。”
贺芳年甩袖子进了大堂,对着长随哼道:“承平王如何变成了阮二小姐的舅舅?”
长随亦知晓自己传错话闯了祸,对贺芳年赔笑脸,才一脸正经问罗大有:“都说了阮家与徐家的亲事不该我们大人插手,你还跑来作甚?”
罗大有自然知道府台大人难断家务事,但自从徐家脑子发懵更改了和阮家的婚事,他外甥女阮妙仪因此哭肿了双眼,昨日还将三妹妹阮妙菱推下水去。
身为舅舅他不管此事,只怕外甥女会因此误入歧途,往后哪里还有美好姻缘眷顾她?
“府台,徐家大公子与我外甥女的婚事可是两家老太爷在世时定下的,怎能更改?他徐家说什么‘得状元者娶阮三小姐’,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大公子娶宝贞公主的女儿嘛!”
贺芳年眼一抬,问道:“所以你认为徐家是在攀龙附凤?”
罗大有不避讳道:“平阳人人都知道徐家二公子徐元是个窝囊废,与大公子徐亨是云泥之别。以他的实力明年春闱连龙虎榜的末位也挣不到,谈何状元?”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若大公子徐亨中了状元,再迎娶宝贞公主的女儿,朝中哪个不帮衬他。所以他才放弃我的外甥女,转而求娶三小姐那只金凤凰!”
贺芳年猛吸了几口气才把想轰罗大有出府的念头压下。
“你跟着你姐夫做生意也有年头了,怎的目光还如此短浅呐。世代簪缨的徐家是需要攀高枝儿的人么,别忘了徐郴在五军都督府!”
五军都督府啊,掌全国的军令大权,是比掌管军政大权的兵部还要厉害的存在。
罗大有一拍脑门!
这几日被妙仪那丫头在耳边唠叨了一阵,竟把此事给忘了。就不该相信妙仪的话,还说与府台大人听。
……
一封信送进了阮家三小姐独居的西府。
“小姐你看,是二小姐的舅舅差人送来的亲笔信。”
不一会儿又听见丫鬟问儿道:“还有一套平阳时兴的典雅首饰,不过没咱们家的做工好。”
阮妙菱手中正拿着一封信,闻言对着外间一笑。因她继承了母亲宝贞公主的美貌,生得杏眼含波娇俏可爱,双睫忽闪忽闪上下扑动,似能撩拨人的心弦。
“天下首饰再好也不及皇家,你计较这些做甚,还不将信拿来我瞧瞧。”
阮妙菱接过信一瞧,唇角慢慢翘起。“他还是老样子,把二姐宠到骨子里,连错也替二姐认了。”
问儿疑惑,“小姐从前都称呼他为罗舅舅,怎的从徐家改婚事之后许多称呼都变了?”
阮妙菱折好罗大有的信,把之前看的那封信小心装入匣子,道:“他是二姐的亲舅舅,我的舅舅在京城呢!”
提及京城的舅舅,问儿的话竹筒倒豆子似的,说来就来。
“上次见王爷已经是小姐十岁时的事了,不知王爷是胖了还是瘦了。王爷与老爷夫人一样疼爱小姐,若是让他知晓二小姐昨日将您推下水,定要千里走单骑冲到平阳找她算账!”
阮妙菱玩笑的伸指头戳问儿额头,“你这丫头书听多了!舅舅在京城日子也难过,更不得叫他听到这种事。你忘了皇叔祖下旨命他永不得离京,若为了我的事害他有牢狱之灾,便是我不孝了。”
“那小姐与徐大公子的婚事当真就这样定下了?”
问儿见过徐家大公子,长得不如二公子俊美,念书倒是有模有样很有高中状元的势头,不过要做小姐的夫婿便有些勉强了。
自从一年前老爷这位镇南将军在南边战死之后,夫人就搬到了大福寺吃斋念佛,偌大个西府只剩小姐孤单一人。
如今连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哪还是昔日被父母宠如掌上珠的千金。
相比丫鬟的着急,阮妙菱表现的很是镇静,笑道:“谁说我要嫁给那个书呆子了?徐家可不止一位公子哥儿。”
“可徐二公子是个——”问儿很着急,自小娇生惯养的小姐嫁给书呆子她都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