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仪公公走了好几个大臣家,狠狠捞了一笔回宫,路上好几个小黄门偷偷拿眼觑他,往常遇到这种事他定要揪一两个来呵斥两句才罢休,今天这个念头却迟迟没有冒出来。
他自己也觉着不对,抬手时几个小黄门以为又要被打,瑟瑟缩脖往墙根里站。
“滚来,我有话问你们!”话里压着气。
小黄门不疑有他,你推我搡挤出一个老实巴交且年纪比众人小一圈的黄门。
活在皇城里的一只蝼蚁也惜命,不往人多脚杂的地方去,太监比蝼蚁高一等,未尝不是个心巧装愚的。
三仪公公想了一息,站在高位的猜忌下位者的心思,下位者们自然有样学样,此时站在面前的小黄门不定就在揣摩他。
“三礼公公可回了?”
小黄门脸上变了几回颜色,肚里滚过几次的话涌到嘴边汇成一句:“已送贵妃娘娘回了寝宫。”
那就是得了贵妃娘娘的赏赐了,三仪公公银牙暗咬,悔得肠儿都青了。
给大臣们通风报信能捞到不少私房,却不是个专一的奔头,日久年深总要被他们嫌弃,等哪日某个升了官,记起他这一出,他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可三礼公公做的就不同了,他是司礼监李公公名下的干儿子,自是认皇上做主子。别看他现今在殿前后宫似无根的风一般四处跑,被骂的多赞的少,夏天时节总汗流浃背的回来,一屋子的人都笑话他,可人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宫里见风使舵的多,忠心不二的少如旱地里头的稻,三仪肚里八卦打了七八回,打算往汉王那儿靠。
“都散了去,老祖宗问起,就说我回了,晚了再去看他老人家。”
小黄门努努嘴,一溜儿贴着墙面不拦三仪公公的去路。
崔贵妃回宫,汉王一早接到消息,定早早进宫等候,再和娘娘款叙情深,三仪公公是钻了这个空想插一根针。
他先转回自己屋,这个时辰同屋的太监都在别处当值R子塞到枕头后面掏空的墙缝里,拿砖补得天衣无缝,溜到崔贵妃寝宫去。
空旷的大院里摆了四口对称的黑釉大肚水缸子,水上飘着幽绿的萍蓬草,这个时节已经看不到开花。水缸子前院后院都有,为的是防止崔贵妃的寝宫再走水时救得不及时。
三仪公公筒着手和一个不入流的宫女说着话,眼睛时不时瞟向纹丝不动的门帘子。
“都说香山养人,儿子以前不信,见母妃住了一段时日回来,不得不信了。”
汉王看了一圈修缮竣工后的寝宫,觉得比从前的大了一倍,里间的陈设他没能一见,外间墙边立地的博古架,一溜黄花梨木的桌椅却都是簇新的,想也是父皇有了旨意,御用监的太监们办事才上心。
崔贵妃有日子没见汉王,听了好话笑了一阵。
屋里她只留下了贴身管事的宫女两人,都是嘴巴紧的,崔贵妃说起了她在香山的不如意:“好些个臣妇找我帮她们的闺女物色夫婿,都烦了。”
其实她的烦恼不真正来源于想巴结她的臣妇,她想插手做主的那家,就像庙里等人敬奉的菩萨一样,轻易请不来的。
汉王虽在崔贵妃身边养大,大多数时候都是成康帝教导,外朝的事稍微提两句,不用细说他也能猜明白背后的含义。
但后宫里女人们弯弯绕绕的话,就不是他的长项了。
“母妃既是觉得烦了,往后不召她们进宫就得了,左右不是还有妹妹陪着您麽。”
“说起你妹妹,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崔贵妃捶椅,“你那个宝贞姐姐叱咤疆场,没在后院里混,我真要念阿弥陀佛了。”
她不敢道皇上的不是。
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求宝贞公主出征叫礼贤下士,为了国家牺牲彩彩公主的一段姻缘,怎么能叫错呢?
于是她拿宝贞公主撒气,可她身娇体弱打不过,只好关起门来咒两句。
汉王听她来回骂的就那几句,耳朵听出茧了,忙道:“母妃替妹妹抱不平,费了自家口水,人家却少不了几两肉……依儿子看,她们既是驳了彩彩的面子,咱们使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怎样?”
崔贵妃揉着帕子:“怎么还,你父皇眼下将她当国宝一样奉着,谁敢动一根毫毛?”
“不是宝贞,是儿子那表外甥女。”
汉王来之前,先去见了成康帝,看他早朝时阴沉的脸色转好了,才放心过来。
父皇这是被宝贞给气着了,可也无能为力。
他为了讨父皇开心,也为了使母妃的心思松快,一路上计划得七七八八了。
见崔贵妃认真在想,汉王从旁柔声道:“先前母妃父皇都属意秦家八公子,其实儿子想的恰恰相反,这样反倒是便宜了那丫头。”
“秦家老八性子软,又不爱交际,我与你父皇都认为挺配宝贞家丫头的。”
阮家三丫头的调皮性儿,就该找个闷葫芦治她一治,再教她做不出买卖玩具接管书坊的惊天大事来。
汉王拍肚笑道:“母妃可小瞧秦家了!”
“怎么说?”崔贵妃显然没想到自己还有看人走眼的一日。
把秦家老大至老末的名儿都数了一遍,汉王掰着指头道:“别的不说,单京城出了名的郡马爷秦敏,新提拔在锦衣卫管事的秦将明,再加上最末的秦阶,哪个不是得份差就样样做得正儿八经的?”
崔贵妃张开十根指头,想了想认为不甚严重。
“一样米养百样人,十根指头还有短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