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
山下,两个人影正互相搀扶着走出村子,朝着村后的墓地缓缓走去。
两个人影都穿着朴素的布衣,隐约可以分辨出其中一人一头长发,身材窈窕,自然是朱冽。
“那是一个叫罗缪的小伙子,人还不错。”马失礼说道。“他们快结婚了。”
怀特颤抖着在崖边跪了下来,有些高兴地捂住了嘴。
“蒙太古家的那个孩子?”
怀特上山是在十八年前,罗缪似乎比朱冽大两三岁,他自然是知道村里有这么一个孩子的。
他跪在那里,呵呵傻笑着哭了起来。
“小朱冽……要嫁人了?呵呵呵……”
他伸出手去,触摸着山下那个小小的身影,像是要摸摸她的头。
“一晃都到这个年纪啦……好,好哇!”
怀特激动地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看着那个跪倒在崖壁前的男人,马失礼握着长剑,一时沉默无语。
如果自己的父母还活着,看到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又会作何感想?
大概和这个男人也差不多吧。
孩子平安长大了,这就很好。天底下,有几个父母不是这样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只要你还活着,山下的人就有被传染的危险,哪怕概率很微小……我知道,其中大多数人就算被传染了,你也不在乎。但朱冽呢?她未来的丈夫呢?他们未来的孩子呢?”
听到他的话,怀特整个人怔在了那里。
“之前也许你并不知道,每天傍晚从山上吹下去的风,因你的存在而变得危险……但现在我告诉你了,你……还要坚持活下去么?将你最爱的人继续置于自己的危险之中?”
怀特顿了顿,忽然咬着牙恸哭了起来。
只要自己还活着,挚爱之人就会处于危险之中。而想要挚爱之人得到真正的幸福,自己就必须去死……
将这样的抉择,丢给这样一个本是普通农夫的男人背上,多少有些残忍了。
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般残忍的,不是吗?
“今天你将死在这里……或者,如果你愿意离开,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个人度过最后的日子,安静地死去……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他说着,将符文长剑轻轻点在怀特的背上。
“现在,选择吧。”
世界很残酷,但他依然愿意给面前这个身为父亲的男人送上最后的善意。毕竟,有选择的权利,是很重要的事。
怀特轻轻喘息着,望着山下彼此扶持着离开的两个身影逐渐消失在村子的建筑中。
“我的朱冽已经找到了她的幸福……”他说,“我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你动手吧。”
马失礼沉吟着,向前走了一步。
“我会尽量减少你的痛苦。”
“呵呵……”怀特忽然笑了起来。“这些年,够痛苦了……早就习惯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他回过头来,用清澈的双眼看着马失礼。
“谢谢你上来告诉我这些。如果将这该死的病传给了孩子们,我死也不会瞑目。”
他转过头去,望着逐渐消失的那两个身影。
“还好,现在还不晚。”
“嗯,还不算太晚。”马失礼将那个“太”字咬得格外重,似乎意有所指。
他轻轻举起了符文长剑。
他并没有告诉怀特另一个事实,正如他永远不会将面前这个男人的事告诉他山下的女儿一般。
如果今天,怀特选择一个人默默离开,找一个地方平静地等待死亡。那么在死亡到来之前的那不知多长的日子里,也许他自己也会想明白这件事,从而感受到一生中最深沉的绝望。
上山之前,马失礼曾问过贝特最后一个问题。那个问题的答案,让萧窈也不禁悲从中来。
眼前这个男人的妻子,朱冽?奥赛罗的母亲,名为莉莉丝的那个女人。在生下朱冽后,每天带她去墓地看望父亲,持续了五年之久。
而在第五年,她染上了瘟疫,死去了。
他害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无论那瘟疫,究竟是不是从晚风中传染过去的。这件事都没有再告诉怀特的必要了。这个男人承受的一切,已经够多了。
“失礼了。”
伴随着这一声呢喃,马失礼挥下了手中的符文长剑,斩破了徐徐吹来的晨风。
清晨的山间,飞舞的尘土中,一条饱经磨难的生命,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了这个世界。
……
下午时,马失礼回到了村子里。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妮娅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
确认了妮娅的安全之后,马失礼再度离开了朱冽的家。
临近傍晚时,村里的人从外面干完了农活,沿着蜿蜒的小道回来。
“铛——!”
从村子的最上方,响起了一声嘈杂的锣声。
“所有人都出来!”有人在村中喊着。
“铛——!”
“全都……给我出来!”
锣声从土坡上一路敲下来,声音震耳欲聋。
留在家里的人们纷纷被这锣声吸引出来,想看看是谁这么吵嚷。
他们看到昨天那个扬言要屠村的年轻人正一面敲着锣一面往村口走,每敲一下就会喊上那么一句“给我出来”。
“干什么呢吵吵嚷嚷的!”
马失礼看着那个朝他喊话的人,对着那面使劲敲了几下手中的锣。
“都给我出来!”他高声喊着,发声的同时往嗓子中注入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