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莞倚在帐门处望着周围已经渐显萧索的草木 ,现在竟已经入秋了。想必金军要动身南下了吧?
果然不出半月,兀术便受命追捕南逃的赵构。他精挑细选了五千轻骑,连金国的杀手锏铁浮屠都没再带。在他眼里,对付宋朝这些残兵败将,五千轻骑足够。
令赵莞感到高兴的是,自己和张良辅可以跟着兀术的军队去江南,韩通也在其中。经过这么久的时间相处,她早已和韩通建立了深厚的交情,她是真舍不得这么快就跟他分开。她在想假如韩通愿意的话,她想顺便带上他一起逃离。只要机会一到她就会告诉他实情。
张良辅当初说得一点没错,金军在进入江南之地后,很多人开始水土不服。有些莫名其妙地上吐下泄,有的身上起了不知名的红疹子,又疼又痒的,害得那些人叫苦连天。
虽然之前有考察过江南之地的卑湿环境,但在真正的自然困境面前,兀术还是不免感到气恼。如果停下来扎营休顿,太影响进军的行程。如果继续走,看着那些病怏怏的士兵,若是与宋军交战,怕是会吃大亏。
最后不得已只能先扎营休整。这一休整,张良辅和赵莞他们就有得忙了。治疗他们水土不服以及湿热病把她累得连走路都想睡觉。
她拿着药汁给那些人涂擦他们身上的红疹,张良辅走过来,看了看那一个个光着的膀子,蹲下来轻声对她说:“让我来吧,你去休息下。”她一个女子面对这么多赤着身体的男人,总不是太好。
她对他笑笑,“不用了师父,我能行的。你已经很累了。我应该为你分担一点。”她明白他的意思,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她也算是一个医者,在医者眼里,是没有男女性别之分的。现在她的眼里,只有病人。
“小九……”张良辅还想说什么,赵莞立马打断他:“师父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看她一脸的固执,张良辅迟疑了一下,最终依了她,忙自己的去了。现在队伍里的军医不多,兀术又下令必须在七天之内将他们的病症治愈,所以他的工作量很大。
还有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那便是他和赵莞必须在士兵病倒其间找机会逃离,若不然以后就很难找到这么好的时机。
赵莞正聚精费神地忙着,身后不远处传来几声恭敬的招呼声:“四太子……”
赵莞猛惊,但她不敢回头看。她将脸垂到最低,一边给身边那人涂抹药汁,一边仔细聆听着来人的动静。
稳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和身边人的对话:
“病倒的人有多少?”
“禀四太子,目前总计有一千三百二十五人。还不敢排除后续会不会增加。”
“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预防这些症状?”
“我们几个人也一直在研讨,很快就能有结果。请四太子给我们一些时间,相信很快就能有解决的方案。”
“行军在即,明日天黑以前必须想出法子来,若不然本太子要你们何用?”
“是。”
……
赵莞感觉背后一道阴影投了下来,她背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种沉重的压迫感袭来。
兀术等人就站在她身后,正看着她为那些士兵涂擦身体。赵莞手都是抖的,若是让兀术看到自己的脸,她就彻底完了。她深知越是紧张越容易露馅,可她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紧张心情,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从她的胸口蹦出来。好在兀术并未停留过久,很快便在军医和随从的簇拥下走开了。待他们走远,赵莞一颗心才渐渐安了下来,她忍不住转过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一年来,这是第一次在这么短的距离内看到他。以前都是远远的看到他领着军队横刀立马走在最前头,亦或者偶尔在军营里不经意间看到他的身影,但那都离得太远,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赵莞心里掠过一丝刺痛,一转眼已经一年了。她和他,也已经分开一年了。他有想过她吗?有寄过家书给她吗?当初在离开燕山时,她翻出了自己以前写的各种诗词交给顿珠,若兀术有写信给自己,便让顿珠找人代笔仿着她的笔迹给兀术回信,这样才不会引起兀术怀疑。这一年来她和张良辅在军队如此顺利,想必那家书已经骗过了他吧?
她和张良辅已经商量好,会在这几天找机会出逃,若她能顺利逃出去,她就彻底离他而去了。她和他,也就彻底没有任何联系了。以后再见时,便是生死仇敌。曾经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不存在了。
刚才听他们说在研讨预防病症的法子,赵莞知道这对张良辅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他此时要做的就是没有法子。那些事就留给其他的军医吧,因为这两天他就要设法带着她离开了。
赵莞回到营帐时,心情依然惆怅。她从胸前摸出一个折叠起来的绢帕,小心打开那帕子,里面两截断裂的玉碎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绢帕里。
她拾起一截,拿在手上出神地观看,脑海里浮现出曾经的一幕:粉白的杏花树下,他拿起杏花簪小心地簪入她的发髻,他温柔地低头凝视她,那一眼,让她仿如坠入了温柔的漩涡,想要爬起来,却被那醉人的柔情越吸越深,没有一丝招架之力。他牵着她在漫天的杏花丛中漫步,俩人的心靠得那么近,没有仇恨,没有悲伤,只有两颗日久生情的心……他说让她忘了家仇国恨,好好跟他在一起。可是她忘不了,也不能忘。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