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念君笑着对采薇说,嫂嫂,你就是那个宜室宜家的女子。
跟在少清身侧的云蓁忍不住抬眸看了采薇一眼,随即低下头去。阳光透过紧密地枝桠,地上隐约能见着花影,落花铺满了一地,好似绯红的轻云般,云蓁小心翼翼地走着,也不敢四处张望,只紧跟在念君的身后,时不时地看少清一眼,并不敢多话。
三少爷不喜欢她,云蓁是知道的。
七巧喜欢三少爷,在她来了半个月后,仿佛也成了不是个秘密的谜。
顾家人不避嫌地将她放在了芜秋院住下,两人虽朝夕相处,说过的话却寥寥可数。采薇见她这般,也想起从前在梨香院一个人守着灯到天明的日子,那时候少洹待她很不好,总是发脾气,可比起少清待云蓁冷淡但敬着的模样,云蓁倒也算不得委屈。
她命中已是顾家的人了,嫁给少清是迟早得事。只是他的心不在这里,她也不是那个最适合他的女子。云蓁自知自己大字识不得几个,生得也平淡,家世更比不上顾家显赫,若不是曼初嫁到了林家成了主母,她哪里有这样的福气。
采薇回头见云蓁面色难堪,似有心事,又见少清一副厌弃至极的冷淡模样,便也猜出了个一二来。她唤住念君等一会,向云蓁走去,将她拉过来宽慰她道:“老三平日里就是这个样子,你别见怪。”
陶云蓁轻笑,心中自然有着自知之明。少清待人确实亲和,与姊妹们也很是玩得开,尤其是对梨香院的事,很是上心。云蓁只当少清喜欢七巧,每逢着七巧迎面走来,总要绕着道走远些,以免撞见了尴尬。七巧得知云蓁这样的身份也能是日后的三少奶奶,未免替少清感到不值,好在云蓁并不是她的主子,否则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她是忍不了心中的怨气过下去的。
念君见采薇携着云蓁走来,也欢喜着跑过去迎,挽住云蓁地胳膊亲热道:“等以后你嫁给了三哥,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你可别把拘谨着,我早就当你是嫂嫂看了。”
云蓁脸红得如开在两旁的桃花,羞得说不出话来,采薇假意嗔念君道:“念君,你倒惹得蓁妹不说话了。”
云蓁拉住采薇的荷叶袖摇了摇头,憋着红脸小声道:“没事,念君也是开玩笑……”
念君见她急成这般,更是添油加醋地戏弄云蓁,也装作自己急道:“哎,我可没开玩笑,我是打心底里就认你做我三嫂嫂了。”
云蓁咬着嘴唇不说话,面上已染上了笑意,念君自小跟在四姨娘身后,察言观色也学会了不少,见云蓁这般,便知是对三哥有意,倒也放了心。只可惜三哥这不冷不淡的,将来成婚之后,可别像二哥起初那样,将家里闹得个鸡犬不宁。到时候江北林家再来一出,这日子,恐是不得安宁了。
老宅是过去景州城一位状元的府邸,后来被顾家的祖上给买了下来。因年久失修的缘故,门楣上的字已脱落地看不清,立在门口的两尊石狮也透着些许年月的沧桑,跨过红漆斑驳的门槛,便见着一字影壁,再往深处走,穿过垂花门,走过抄手游廊,红木柱立在两侧,院内的大水缸里,还余留一些残荷。
姨娘们和云蓁住后院,顾秋生和金氏则住在北房,杜茗月和顾少景住在东厢房,少洹和采薇住在西厢房,少清住在客房里,而秀秀这些下人们则尊着规矩挤在倒座里。桃花坞在老宅后,后面连绵着青山,环境清幽,空气清新,时常能听见虫鸟鸣叫。
正堂内,有一御赐的匾额,亲笔写着状元及第四个大字,至今金漆未落,一尘不染,完好无损地挂在正堂上。两侧摆着的紫檀花雕木椅,里头也还嵌着翡翠,梁上用丹青笔画着万里江山,仙鹤长飞,祥云遍起,炉子里点着清脑的香,氤氲的雾气缥缈,香气沁人心脾。
顾秋生坐在堂上,金氏坐在他的一侧,下面坐着便是少洹和采薇,少景和杜茗月,又给云蓁搬来了椅子,吩咐她坐下。其余的下人姨娘们,以及念君和少清,皆都站着,静等顾秋生发话。
开头自然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官话,后面便是谈后辈们的事,恰谈到顾少洹时,顾少清忽而出声,唤素问给自己搬把椅子来。在场的人皆是一怔,目光转向少清,念君只当三哥糊涂了,小声地劝着,少清并不理会,见素问垂着手立在那不动,声音又抬高了些,似乎还带着些许不悦。
他是嫡少爷,按着规矩,是要坐在少洹前头的,如今却和下人姨娘们站在一起,确实有欠妥当。只是这样多年都过来了,众人只当他忍气吞声惯了,没了脾气,下人们也随意地伺候着,连带着在芜秋院服侍少清多年的素问,下人们也都狗眼看人低,不是很瞧得起。
顾秋生不觉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看向金氏。金氏微瞪了顾秋生一眼,没好气地扬了扬手,唤秋葵去请他坐下。少清推开紧攥着他衣袖的念君,并不顾她暗示自己的眼色,走到堂内扬头正视着顾秋生的目光,朗朗道:“父亲,您还当我是您的儿子么!”
少洹不觉心一紧,未想少清会做到这般境地。顾少景翘着个二郎腿,看热闹不嫌事大,得意地看着少洹笑着。杜茗月微有不屑,嘟囔道:“老三如今大了,也要跟咱们争了。”
少清这话来得突然,顾秋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若说歉疚,这些年他自然是有的。可这些年的冷落,并非是他不心疼这个儿子,而是他太爱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