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润如玉用天青色墨染的江南水乡,此时正是盛长着桃花的好时节。顾家的海棠也开得正红,天空澄澈明朗,如水般透彻。在景州北城,顾家也有座老宅。虽不住人了,可也没荒废,早年种下了不少桃花,场地又平坦开阔,名字别致清雅,唤作桃花坞,字还是老太爷自己提的。老宅在北城的深处,远离喧闹的市井街道,清净安闲,又无外人来扰,若不是后来城心迁去了城南,老宅又年久失修,顾家也不会弃下这么块清净地。
每年三月尾四月初的时候,顾秋生就会带着顾家的女眷们去北城的老宅小住几日,那时候的桃花开得最是娇艳明媚,空气里沁着花香,闻起来身心也愉悦些。
少洹这几日也推掉了所有的工作,那些未完成的也都交给了明德。明德收了堆烂摊子也不抱怨,只笑眯眯地说少奶奶开心就好,少洹听这话眉一横,反问道:“我陪我我家的少奶奶,你替她乐呵什么?”
明德抱着一堆文件擦了擦汗道:“是是是,我多嘴了。”
少洹轻笑,见明德转身就走,哎了一声,喊他道:“你等会!”
明德扶了扶眼镜,面色微有埋怨,急道:“二少爷,您这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成吗?这一惊一乍的我这小心脏可受不了啊!”
少洹切了一声,又回过头问明德道:“你说采薇喜欢什么?首饰香水胭脂那些你就别再提了,她一向不喜欢用那些,我送了许多,如今都不知道搁哪压箱底呢。”
明德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文件放在一旁,两手撑着桌子认真看向顾少洹道:“于那些俗物而言,谁能和你这个顾家二少爷相比啊?你这个榆木里的富家公子哥,也不知叶宛蓉那么好的姑娘以前怎么会看上你!”
顾少洹没好气地看了明德一眼,厌弃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若是让我们家那个小醋坛子听见了,可是要翻江倒海了。”
明德不屑一笑,耸耸肩看似不在意地提醒少洹道:“也不知是谁那天找我喝酒,什么三少爷什么采薇说得乱七八糟的。人家不过是出去逛了个等会,您至于这么伤心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那套新做的西装都白瞎了!”
顾少洹气得一笑,将文件丢给明德道:“还不快出去做事去?这几日有你忙活的。”
明德无奈地将文件抱起,又听有人敲门,连声招呼也厌得打,径直开门出去了。顾少洹想起明德适才地那般话不觉有些尴尬,但又不好意思发作,离采薇过来还有半日的光景,顾少洹随手拿了只笔打发时间。一个时辰过去了,再看报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写得竟都是一个人的名字。他的小妻子,梁采薇。
顾家女眷众多,加上随行的丫鬟厨子们,也有二十多来人了。此番杜茗月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出行并不是很方便,金氏原就看她不顺眼,便叫她留在家中看家。少景难得地争辩一回,顾秋生也觉得一家人难得一聚,少了难免有些遗憾,便允了杜茗月去了,还多派了几个下人照看,以免出了什么意外。
采薇身边有秀秀和七巧两人照料便已足够,从江北来得云蓁姑娘也随着顾家往北城去,姨娘们也都跟着,除却四姨娘外,连带着金氏,脂粉都抹得正浓,老远地就能闻着香气。杜茗月走在采薇身侧,微带着蔑视地眼光看了金氏一眼,小声不满地哼道:“难怪她成了主母,作妖得厉害呢。”
采薇紧抿着嘴只看向杜茗月缓和一笑,并不应答,云蓁在一侧看着也是轻笑一声,也不好接话。
那日杜茗月与采薇交心后,两人的关系就和睦了不少。只是采薇素来不轻信人,且那杜茗月的性子与采薇确实磨不到一起处,两人平淡如水的处着,再也没滋出什么事来。
且说少洹那日回来,还未进梨香院,就见芜秋院的素问在与采薇交谈。一问才得知,是少清有事要找他。待进了芜秋院,却见少清正静坐在榻上拿着黑子儿举棋不定,少洹轻笑着从枇杷树下走过,捏过一个圆润的白棋子儿,思量了片刻,最终还是笑了笑,摇摇头叹道:“许多年不下了,我也忘了。”
少清将手中的黑子收回掌心,攥住静然道:“今日江北林家接我回去,如若是你,该怎样选?”
江北林家数年未曾踏足过江南,更别说来顾家了,如今突然造访,说是要带少清回去,顾少洹听了,也是一愣。而少清也未曾这般认真过,一改往前装傻卖乖的本色,面上的稚气也不知何时脱了去,顾少洹无奈暗自轻笑,他的三弟弟,终是长大了。
顾少洹看向窗外的枇杷树,恍惚中还能看见幼时的少清,肥嘟嘟的脸蛋扬起来满眼渴望地望着树上的自己,蹦跶着朝自己伸手撒娇道:“哥哥!你快下来陪我玩!”,那时的他只是朝少清调皮一笑,不理他的哭闹,坐在树上摘着枇杷,捧一把往下噼里啪啦地扔道:“少清快捡!别让蚂蚁搬走啦!”
欢声笑语仍在耳畔,再回过头来看面前少年的脸,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跟在自己身后,用软糯地声音喊自己哥哥的小男孩。物是人非事事休,他无法攥住命运的逆转的方向,只能任由它扼制住自己的咽喉。
顾少洹怅然若失般无奈一笑,回少清道:“若是我,我定会回江北。”
“所有人都这么说。”少清皱了皱眉,将攥在手心的黑子随意地丢在棋盘上,似乎是不满意这个答案。
“那你呢?你怎么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