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地方不小,可那是对于林江琬以为车上只有自己和许娘子这种天真想法来说。
如果像现在这样,常妈妈无端硬生生变做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那就一点也不嫌大了。
当然,她也可以选择不坐。
可车厢里地方就这么大,不坐,难道蹲在他脚下吗?
想想那诡异的姿态,本来就无力抗衡的气势更矮了一截。
于是,她只能努力贴在轿身上,尽量拉长她和对方的距离。
马车疾驰向前,颠簸中,身边男人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阳刚和霸道气息,就在身边忽远忽近升腾弥漫,根本避不开。
要她说,跟这种人,避出一里地去都不觉得远。
尤其是当他拿着信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她就更加欲哭无泪。
她撇了一眼那封信,立刻收回目光,一点都不想接他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怎么可能见过?”她头摇出残影,一头零碎叮铃当啷,想也没想地答道。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见过这小郡王一行人猫在沙鸥坞上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们人人带刀,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身上血腥气老远就能闻见。
这种人递过来的东西,一定非同一般,就算里面没写什么密谋,万一有毒怎么办?
陆承霆倒没意外,仿佛早料到她会这样。
京中刑讯人犯时,就算人赃俱获摆在眼前,第一句话往往也都是不认账。
他脸色不变,伸出去的手也就那么纹丝不动的举着,唯有声音低了半分:“你确定不仔细看看?”
他的嗓音在男子中也属粗犷,此时开口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加上平日说一不二惯了,若真刻意拿了腔调,还罕有人不怕的。
其实他也想看看,这个三姑娘到底能胆大到何种地步,比起他往日动过刑罚的鼠雀之辈能强硬几分。
他刚生出这样的想法,谁料一没留神,就见一只白白软软的小手伸过来,一把从他手里将信抽走了。
再看,三姑娘已经将信拿在手中,认真点头:“我看看啊,我仔细看看。”
仿佛刚才摇头说没见过的人不是她一样……
他顿时无语。
他不过压低了点声音,她就改口了。
可虽改口,脸上又没有他期待的那种惧怕之色,硬要说,她这种反应倒更像是“识时务”而已。
陆承霆的眼神一时挪不开了,就盯在她那个叮当响的大脑袋上。
他有些不明白,这种识时务的性子,就算宫里的奴才或市井谋生之人的身上也罕见。
宣平侯府家三姑娘,又是远近闻名的娇宠长大,侯府后宅怎能养出这种狡兔一般有意思的性子?
“咦?”
一声轻轻的惊诧,自她口中而出,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承霆这才发觉自己的心思不知什么时候都从信上转到人上了。
他蹙眉,声音比之前更冷也更加克制几分:“有话就说,咦什么。”
身边小女子听闻咬了咬嘴唇,盯着信笺一脸盘算,那表情跟本就不像是要说实话。
他遂又补充:“你的婢女……”
说完就见她嘴角微微向下,终于老实了。
林江琬将侥幸的心思一收,盯着手上的信,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似的。
小郡王真的不好糊弄啊。
连她脑袋里想什么都知道么?
虽说他长得不像传言那么粗蛮可怕,但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有些理解三姑娘为什么宁愿冒着风险投湖,也不接受这桩婚事了。
这天下能与这样男子匹配的女子,究竟得什么样啊?
容貌才识性子不说,单身份,最少是郡主……不,最少是公主,有个皇帝爹撑腰,大概才能挺直脖子跟他说话吧?
她脑子里杂念飘过,没忘了眼下处境,在他的注视下垂头丧气老老实实答道:“这封信我见过,是,是我给祖母的药方,不知为何……”
不知为何会在阁下手上,害得她和常妈妈一顿好找。
陆承霆点头。
这句话,总算是实话,不过这些他已经知道了,否则也不会找上她。
长风几人趁乱多次进出荣华院,从老夫人和下人们的口中,将这封信的来路探得一清二楚——侯府上下都说三姑娘是老夫人的福星,随口问大夫求的方子,便在关键时刻救了老夫人一命。
但他要知道的,却不止是这些。
“你既认识,那就说说,这药方是从何而来吧。”
陆承霆说完这一句,才真正拿出几分认真,一双凤眼微微眯起,看似轻松踈朗地盯住她的侧脸。
林江琬握着信的手指紧了紧:“我问郎中讨的。”
“哪位郎中?”陆承霆索性换了姿势,微微朝她倾斜,诚心诚意等她解惑的模样。
林江琬只觉中衣都湿透了。
窗棂微开了一条小缝,马车驰骋时,外头的寒风从缝隙中透进来,激得她身上一阵一阵寒凉,一直凉到心底。
起初她没想明白,这药方为什么会在小郡王手上。
她也没明白他为什么要拿这个来问自己。
直到他问出“哪位郎中”的时候,她答无可答,这才惊觉自己已经一步步踏入他的圈套了。
也许,也不能说是圈套。
若她稍有警觉,在他问出第一句的时候就该知道大事不好。
可偏偏她一向自认还不错的脑袋,在他面前却是一点不转的。
现在可好,再想反悔说自己没见过这药方,或是说自己逛大街捡来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