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琬忙了一晚上,终于把熬制好的汤药送到了老夫人的嘴边。
她一勺一勺亲手伺候着老夫人服下之后,就累得再也撑不住了。
算算日子,其实她被侯府从江里捞出来到现在也没多长时间。
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就掺和进这么一堆乱事里,提心吊胆不说,还要出工出力……
她活动了一下脖子,起身将剩下的事情交给常妈妈和大夫,自己先回了双筝院。
凤喜一早在院子口守着,见了她回来了,眼睛放光地迎上去。
那态度比之前,简直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姑娘,老夫人的病可有好些?”凤喜接过斗篷,在铜盆里打了热水让林江琬净手靧面。
林江琬摇头,她回来的时候老夫人刚服了药,好不好怕也要过一个时辰才知道。
凤喜连忙又道:“姑娘也别太担忧了,姑娘这一片孝心天地可鉴,老夫人心中定也有所感念,姑娘先歇歇,等明日一准儿有好消息。”
林江琬瞧了瞧外头的天色,黑中透处隐约蒙蒙的灰亮。
已然是明日了。
虽说她已经尽力,但心里却还是挂念,这时候歇下去恐怕也歇不安稳。
“我在屋里坐坐,你也别熬着了,去歇了吧。”她取了两个迎枕,一个靠着一个抱着,就倚在窗下罗汉床上,半瞌着眼睛等消息。
凤喜一见,连忙又去取来一张厚厚的锦被。
“姑娘不愿上床,就先用这个团一团,窗子下面最是走风,千万可别着了凉。”
不怪凤喜这样一步一趋地跟着献殷勤。
主要是这一晚上她也看出来了,姑娘做事沉稳中带着一股狠劲,老夫人的药,从请大夫到定方子抓药,几乎全是她在调配吩咐。
这深更半夜的,换成二太太也不一定能将事情做得这般利索。
而三姑娘没有半分迟疑就做好了。
最后还在自己院子里,盯着下人熬了药,直接用砂煲热着送过去,一路送到老夫人嘴里,伺候着服下才算完事。
三姑娘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她哪里还敢像以前那样糊弄。
林江琬心里有事的时候话就不多,她知道自己要是不领情,凤喜会更加不安,于是默默接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团好,露出一个脑袋,继续一瞌一瞌地等。
她不睡,凤喜也不敢睡。
主仆二人就这样将就着等到天亮,终于等来了荣华院的好消息。
急匆匆的脚步带着轻快,从廊下传来,林江琬猛地惊醒,瞪着门口。
雁儿一进来就瞧见她这副模样。
三姑娘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疼——发髻还是昨晚的发髻,身上也穿着随时能出门的罩衫,小而单薄的一个人,就那样缩在被子里团得像个粽子,看见自己来了,立刻就醒来,可见根本就是再等着那边的消息。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行礼:“姑娘,托姑娘的福,大夫说老夫人转好了。”
“真的?”
林江琬一挣,从被子里钻出来:“可醒了?”
“醒了一会儿,问了几句府里的事儿,常妈妈和二太太都陪着,就又睡下了。大夫说救治得及时,总算没大碍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凤喜高兴的上来搀扶林江琬,“奴婢就说有姑娘这份孝心,老夫人一定吉人天相,这下姑娘总算能安心了。”
林江琬的脸上终于有了轻松之色。
醒了再睡,那就是睡着,跟晕过去可不一样。
这是过了坎了,接下来,悉心调理一番,总还能好。
“雁儿,帮我带个话,就说我这边一切都好,让二婶娘和常妈妈专心照顾祖母,等晚些我再过去探望。”
雁儿连连称是,领命去了。
听闻老夫人好了,林江琬也松了劲,起身就往床上踉跄。
“姑娘,要不要先用饭……”
凤喜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她一头扎进床里,闭着眼睛拱了拱找到被子,原地一滚,将被子裹好,一句话都没说就已经响起了沉沉的呼吸声。
她这一觉睡得极沉。
黑乎乎的梦里,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小的时候。
那时她还有家,光线昏暗的闭塞小屋,有母亲坐在窗前。
母亲容貌平平,粗布粗衣,拿着自己纺的线在给邻里们织补衣服,而父亲则是绫罗加身手持书卷,一身贵气地在屋里来回踱步,给母亲和她讲述书里那些听不懂的精妙故事。
父母完全就像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出身农家,一个出身望族,谁也不沾谁的习气。
可那时三人即便鸡同鸭讲,笑声也总能盈满一屋。
那便是她记忆里最珍贵的温暖。
父亲是个极有耐心的男子,他要教她读书识字,母亲却觉得女孩儿家没那必要,不如学习纺织浆洗,于是不给父亲闲钱去买蒙学的书。
父亲不争不辩,得空便笑着用医书教她。
到了最后,诗歌词赋她都不会,却把父亲的医术学了个通透。
林江琬翘了翘嘴角,翻个身,紧紧抓着被子,就像抓住父亲的衣袖……
外面的光线越来越亮,她被晃得看不清父亲的笑脸。
用手揉了揉,却听得有些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姑娘醒了?”
这一声,将她从云端带到地面。
林江琬迷迷糊糊看清了眼前的场景,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凤喜……什么时辰了?”
凤喜不明白,姑娘刚才在梦里明明还是一脸温和,醒来却看不出高兴。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