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隐在风帽下的脸庞俊美异常,却满面风霜,正是从都城临阳风尘仆仆赶到封地的翼王周景祯。
当日他带着十名侍卫和侍卫长林笙,共十二人匆匆骑马上路,腊月二十三出的临阳城,到今日已是正月十二,总共走了二十一日,行程逾千里。
一路马不停蹄艰难跋涉,兼之是往越来越寒冷的地方走,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即便是那十名素来体格强健的侍卫也有三个染了病的,何况他这个自小生在皇家、身子矜贵的四殿下?离翼州城还剩一百多里的时候,他终于也染上了风寒。
林笙等人十分焦急,在他们暂歇的小镇上叫了当地最好的大夫给他瞧过,那大夫说是“奔波劳碌、寒邪入体、气血瘀滞”,开了张驱寒的方子,让好生将养着慢慢调理。可他一路行来,见到沿途普降大雪,心里忧虑难安,坚持赶路要紧。林笙等人拗不过,只得愈发紧张地随侍在旁。
因为随侍人数众多,他唯恐暴露了行踪,服下药后发了点汗感觉略好了些,便命那十名侍卫都留在小镇上,命康健的好生照顾生了病的,自己则只带着林笙一人快马赶往翼州城。
今日足花了半日功夫,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看过,果不其然,数千灾民围城。完全不出他所料。
右边马上的林笙又张望了片刻才戴上风帽,转头对他道:“殿下,您说陈悉致蠢,属下倒不这么认为。他实在是条老狐狸,先用铁血手段威慑灾民,不许他们入城,又每日给他们点子希望,让他们生熬着。不但轻易化解了灾民围城的风险,又不至于让他担上罔顾百姓性命的恶名,如此换得城内的一时太平及脑袋上官帽的稳妥。这般大胆之举,无疑火中取栗,非得浸淫官场多少年,才能将分寸拿捏得当。”
他自以为分析得十分得当,没想到他的殿下只是淡淡地道:“你也是个蠢货。”他张口结舌,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景祯不理他那点小动作,只顾琢磨着眼前这个局面。
陈悉致,时年四十三岁,天祈十二年的新科状元。历任翰林院修撰、江西府浏河县同知、庆阳府白县同知、太昌府翼州知州。只用了短短六年时间,他便从一个小小的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爬到牧守一方的从三品知州之位,并且在长达十四年的知州任期里干得风生水起,其人固然自有过人之处,却也正如林笙所言,确实是条老狐狸不假。
出身翰林、颇有才名,为官甘年、资历够深,为人机敏、士风端正,从这些方面来看,此人倒似个堪为天下百官表率的典范,如果他不是翼州知州的话。
翼州是什么地方?乃是大周通往西域诸国的门户,重中之重的咽喉之地。若是一般的州府,做到陈悉致这个水平,任期满后,考评上很可以得个良好乃至优等。可翼州大不一样,身为知州,除了造福当地百姓,还要替大周守着西北的大门。陈悉致到底是个文人出身,于官场钻营周旋等事颇为精通,但要守牧西北重镇,还远远不够资格。
尤其是某些方面,实在蠢得令人扼腕。就比如这些围城的灾民,分明有一些高鼻深目的西域人混杂其中,就如羊群里悄悄混进了饿狼。可陈悉致大约太过自信,仗着城内兵强马壮、存粮富足,对这些异族既不驱逐也不盘查,毫不在意地一边镇压一边安抚,自以为已将翼州护得滴水不漏,静待灾民自己散去,殊不知此举是在玩火,稍有不慎就要酿成大祸。
这十四年来,翼州都没遇上过什么大灾大难,可谓风调雨顺,偏偏是这一年陈悉致任期将满,竟碰上了这场罕见的雪灾,真不知道这陈悉致的运气,是太好还是太坏?
因为之前察觉陈悉致与西域诸国的接触有些不寻常,他离开翼州回京之时,特意留了些人手盯着陈悉致的一举一动,是以此人雪灾以来的所作所为,他还在半路上时,就有翼王府的探子飞鸽报与他了。不过是些小恩小惠、治标不治本的寻常手段,竟能赢得官场一片喝彩,看来这太昌府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想必此时这陈悉致,还做着凭赈灾之功官升一级的美梦罢。
看着那城墙下仍在争抢撕咬不休的灾民,景祯冷冷地勾起嘴角,看在林笙眼里,有一丝嗜血的残酷。
“殿下,天色已晚,我们是进城还是?”林笙小心翼翼地问。
“进城。”景祯沉声道,“切不可让陈悉致得知本王已至。”
如今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守备森严,若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城,除非满城的人都死透了。但林笙却胸有成竹,恭恭敬敬地回道:“属下已有安排,请殿下随我来。”
俩人催马前行,换了条小路,迅速往北门方向而去。
且说晏晴跟着青虎沿着城墙外围走了小半个时辰,被一座只有几十丈高的小山挡住了去路。城墙修到这里爬了个台阶,顺着山势继续往前,而青虎却带着晏晴绕到了山后,沿着山坳往里走,行了一百来米,一扇只容一人通过的铁门出现在他们眼前。这扇门直接开在山上,紧紧闭着,门前的衰草足有半人高。
“青虎哥,这就是大生门?它通往城里?”晏晴盯着这锈迹斑斑,几乎与山体浑然一体的窄小铁门,有些不确定地问。
“是的。”青虎肯定地点点头。他终于还是没告诉她,这扇门后,是城内秋后处决犯人之后,将尸体运出城的通道。因为太过晦气,向来只有从门内出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