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鸣慢悠悠地在镇上走着, 时不时打个呵欠。
眼底下的黑眼圈黑得可以当墨了。
近来不知是怎么着,睡也可怕,醒也无聊。
噩梦连连,就像有一头看不见的巨兽蛰伏在水底, 暗暗吐息, 只在水面冒出了一串气泡, 一个接一个。但从水面往下看, 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家里那畜牲又爱搅事。
“哟,这不是一鸣么。”
不远处有人亲热地唤了他一声。
知道是谁,陆一鸣眼都懒得抬, 随口应了声嗯。
赵宏声领着几个跟班走过来, 大大方方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好一阵儿没见, 你这精神头真是越来越不行了呀。”
陆一鸣暗翻了个白眼, 面上却笑mī_mī的:“听说你被你家那头熊瞎子给扒了,看起来气色倒是好得很啊。”
“嗯?你也听说了?”赵宏声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上面有三道不浅的抓痕, “这事儿说来也怪了, 我一觉醒来脸上就有这几道,家里说是我家小瞎子抓的, 可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自己记性差还这么多废话。
陆一鸣不动声色地推开他搁在自己肩上的手, 问道:“哦,玉贞怎么样了?那天她跟我们去办货, 结果摔了一跤摔伤了, 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吧。”
“巧了, 我正想跟你聊聊玉贞的事儿,”赵宏声难得露出几分正色,挥退了几个跟班,拽着他,“走走走,咱哥俩好久没在一起聚聚了,正好一块儿喝喝酒。”见陆一鸣面有难色,便大气地一挥手,“今儿咱不赌!我请客我请客。”
陆一鸣本是不愿去的,赵宏声这人算盘打得精,估计又有了什么坑人的主意。
但听到赵宏声这只铁公鸡居然愿意请客,陆一鸣也就不推辞了,欣然赴约。
反正他现在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看赵老二玩的什么鬼把戏。
半天后,陆一鸣坐在小香居二楼的雅座里,有些吃不透赵宏声的想法。
小香居是清泉县最有名的勾栏院之一。在清泉县西边,县里的名流常常会来这里小聚。
赵宏声虽然身家优厚,却向来很少会请人来到雅座。
毕竟雅座贵,雅座的酒贵,雅座的姑娘更贵。
请人一顿,他心疼。
现在,赵宏声不单把陆一鸣请到了雅座,叫人斟上了上好的竹叶青,还把小香居的头牌吕九娘叫了出来。
人未到,铃铛似的笑声先到。
陆一鸣循声抬头,只见玉葱似的手指轻轻挑开珠帘,露出一双妩媚动人的眼睛。
伴着芝兰香气,帘外的佳人迈着碎步缓缓走了进来。
看起来也就十□□的年纪,青丝垂肩,肌肤如冰似玉的雪白,精致的眉眼间写满了青春与娇艳。
相熟地叫了一声二爷,一双剪水似的眼眸略略抬起,好奇地瞟向陆一鸣。
赵宏声朝陆一鸣一指:“这是我的朋友,陆记药铺的陆少爷。”
吕九娘懂得察颜观色,朝陆一鸣嫣然一笑,软软地叫了声陆少爷好。
陆一鸣原本只觉得是个寻常的漂亮姑娘,并没有什么想法,直到她这娇滴滴软棉棉地叫了这一声,才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姑娘能作头牌。
这一声真是玉融香暖,叫得没想法的人也有了想法,骨头都微微地发酥。
他礼貌性地点点头:“好。”
吕九娘难得见赵宏声带一个长相这样俊美的朋友过来,心底也隐隐窃喜,赵宏声又有授意,便大大方方地坐到了陆一鸣边上,朱唇微启:“陆少爷第一次来吧?”
陆一鸣哦了一声。
拿着酒杯的手小心地绕开吕九娘有意无意撩过来的指尖。
“要不要听九儿给你唱首曲子?九儿什么都会唱。”
“好啊,那你给随便我来一首吧。”陆一鸣无所谓地道。
“浮云散,明月照人还……”
吕九娘便把近来上海那边火过来的《月圆花好》唱了一曲。
一曲毕,陆一鸣和赵宏声鼓起了掌。
吕九娘自然而然地攀上了陆一鸣的肩,笑道:“陆少爷还想听什么?”
陆一鸣还没说话,赵宏声就向吕九娘挥了挥手,让她先退出去。
吕九娘临出门前还不忘朝陆一鸣瞟了个似笑非笑的眼色,梨涡浅浅。
“怎么样,不错吧?”赵宏声用肘撞了撞陆一鸣,低笑起来,“世间女子,最懂风情的,唯在此间。”
陆一鸣疑惑地瞟他一眼,不明所以,索性直接发问:“你今天请客,肯定不是为了让我听曲儿这么简单吧?”
赵宏声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咳,我说了,我请你来,是要和你聊聊玉贞的事。”
“哦,那你说吧。”陆一鸣早就不耐烦了。
直接说不就完了,磨叽些什么。
“是这样,我们家呢,早先给玉贞订了一门婚事……”赵宏声喝了一杯酒,“是财政局白局长的侄子。他家在省城经营连锁医院,他本人还在欧洲哪个国家来留过洋来着。这个年轻人知书达礼,前途不可限量啊。他对玉贞,是很喜欢的,也丝毫不计较我们家的出身……”
陆一鸣听到前几句,就猜到赵宏声倒底是要干嘛了。
其实很久之前,赵宏声有窜掇过他向自家妹妹提亲,只是被他一口回绝了。
自打陆一鸣把自家铺子输给赵宏声后,赵宏声再也没提过这茬。
八成啊,是嫌陆一鸣现在家道中落看不上了,想让他打退堂鼓的。
正中下怀,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