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别人,老头儿在白天未必认得出来。
但是张若山不一样。
他太高了。
不仅高,还非常地壮实,人站起来,就是一小堵墙。
在这南方地界,整个县城平均身高都没超过一米七,要找一个比他高的都难,更何况是小小的一个金陵镇。
而巧的是,那天去负责录口供的,正是张若山。
那么,老头儿完全有可能是在张若山无意中站起来的当口,察觉到这就是昨天晚上看到的人影,所以才落荒而逃。
当然,这些仅仅是文渊的推理分析,尚不足以代表真相。
他还是想听听张若山的说辞。
张若山懊恼地垂下头,左手无意识地揉着后脑的头发,直抓成了一团乱麻。
“那晚,我,我确实去过陈府,但我真的是无辜的,你要相信我。”
半晌,他艰难地说出了自己当晚的经历。
那天夜里,张若山和陈府的掌柜兼管事陈其方约好了要一起喝酒。
张若山和陈府的陈掌柜向来熟识,加上又有个光正值得信赖的工作身份,时常去陈府串门,和其它下人也混得熟。
当晚他过了子时前去敲门却发现门只是虚掩,也没人应门,没多想便直接推门进去,熟门熟路去了陈其方的房间。
陈其方似乎为他留了门,也是虚掩未关。
张若山进到里面,没见着人,倒被房中大开的一具木箱所吸引。
只见箱中各种奇珍异宝,流光溢彩。
想必是陈记近来收到的当货,陈其方作为掌柜,经常要反复过帐核点。
但以往,陈其方是不会给他看到这些东西的。
估计是自己来早了?
张若山叫了几声,也没见陈掌柜应声,心想这陈其方也太不讲究,他自己也心大,便拿起箱里的东西把玩了起来。
玩了半天觉得不太对劲:怎么整个陈府一片死寂?虽说是半夜,但难道连个走夜路的都没有吗?连往常打灯路过说笑的丫环都不见一个。
张若山越过屏风走到内堂,才看到陈其方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睡死了一般。上前拍了几把,察觉有些凉,一探,才发现人已经咽了气。
张若山惊慌失措,赶紧出去呼救,却不料偌大一个陈府,明明灯火通明一片敞亮,却没有一声应和。
他拍进了三四间房,发现每个房都有死人,吓得屁|滚|尿|流,直接就跑出了陈府。
正想到隔壁鲁府呼救,袖子里掉出个东西——自己竟然顺手把刚才柜子里的一枚金表带了出来,一时不知所措:死了这么多人,手上还有赃物,自己岂不是百口莫辩?
索性心一横,直接跑回了家,蒙头就睡,不住向菩萨祈祷只是梦一场。
“你的意思是,你去陈府的时候,命案已经发生了,与你无关;那块表是你不小心带出来的。”文渊作了一个简明扼要的总结。
时间正正好。那么,敲钟老头儿看到的人影,应当就是张若山了。
“对。”张若山点点头,“我,我当时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文渊手里的笔轻轻地敲着桌子:“既然是不小心,那怀表你怎么不扔了?”
“我,觉得这是个好东西,扔了……可惜。”张若山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悔得肠子也青了。
“那敲钟老头儿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张若山颓然地摇摇头:“敲钟老头儿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
文渊沉默不语。
现在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这事与张若山有关,但同样的,也无法证明张若山是清白的。
如果张若山所言全部属实,那么凶手另有其人,案子又走向一条死胡同。
反之,那么凶手也有可能是张若山——但这么一来,很多事情完全说不通。
比如,动机?谋财没有理由杀了五十多口只为拿走一块表。
更何况张若山真的有手段能让陈府上下手几十人毫无反抗地乖乖受死吗?
良久,他让人把张若山暂先带走收监,陷入了沉思。
脑海中的网继续编织联结。
他摩挲着手里的怀表面,上面有一小行洋文。
“d iedy。”
人类世界是一场悲剧。
他托人查过,这句话出自一个叫弗洛伊德的洋人,他是一名享誉世界的心理学专家。
陆一鸣在陈记当过一块纯金怀表,而且他留洋念的恰好是心理学相关专业。
手里的这枚,十有**就是陆一鸣的那块。
夕阳缓缓依着金陵镇的后山滑落。
文渊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到陆宅。
大门紧闭。
文渊敲了半天门,喊得喉咙发麻,也没有人应门。
奇了怪了,全家都不在?
难得要找陆一鸣聊点正事,却扑了个空。
文渊叹口气,悻悻地推着车往回走。
天际传来奇怪的鸣啸。
文渊不经意地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乌泱泱的一群黑色大|鸟正由远及近匆匆掠过,望去犹如一片巨大的乌云,几乎要遮住半面天空。
很快朝南移去。
这些是什么?
乌鸦?
啧啧,一下子撞见这么多,够晦气半年了吧!
落鸟村这里已经暮色深沉。
村民们抬头看着一大片飞鸟没入几十丈之上的山顶的树林里,习以为常。
毕竟这也该是倦鸟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