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贞在大街上就看到了那个靠窗坐着的侧影。
那人的左手捏着一只青花小盏, 正悠悠地送到嘴边。
乌黑干净的短发之下, 是清俊温雅的眉眼, 面色总是那种看一眼, 便叫人觉得和煦的暖色。
赵玉贞心中雀跃,进门前还是忍不住掏出小镜子照了照。
出门前她挑出自己新买的洋装, 把一个妆容化了七八遍, 确认自己再找不出瑕疵, 才兴冲冲地赶来赴约。
这可是人家第一次邀她出来喝茶。
“一鸣。”
听到身后娇滴滴的唤声,陆一鸣捏着茶盏的左手不由微微晃了晃。
他回过头, 冲眼前这明艳的少女微微一笑:“你来啦,坐。”
扯了会家常, 陆一鸣也不想绕远山,便直接说道:“玉贞啊, 我家有批药材,被省城的老板订了。但是……”
赵玉贞早就料到陆一鸣是有事相求, 倒也不意外,大大方方地道:“但是什么?”
“这批药里……”陆一鸣故作神秘状,向四周扫一圈,压低声音说道, “有几味违|禁的, 走常路走不了。”
赵玉贞掩着嘴吃吃地笑:“你求我啊?”
陆一鸣敛一敛神色, 望着赵玉贞的眼睛, 诚恳地道:“对, 我求你。”
他认识的人里, 既有点人脉,又肯帮他的,竟然就只有这位赵四小姐了。
毕竟她的哥哥赵宏声在这一带的势力,也不是说着玩的。
“那……”赵玉贞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微微一转,“我可是有条件的。”
陆一鸣无奈地暗暗叹口气:“你只管说。”
陈谨之真是欠了他好大一份人情!
午饭时节,陈姐回家弄一餐饭的功夫,隔着厨房的窗就见着陆一鸣带着一个女人进了家门。
心中还有几分欣喜:少爷总算是开了窍了?
老人们就说过嘛,人不可能总在一棵树上吊死。
结果女人一走近,陈姐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找谁不好,竟然找上了赵四小姐?!
她原想着少爷再找不着柳小姐那样的人物,能找个家世清白的小家碧玉也就罢了,好好守着个铺子也能和美。
这要是赵四小姐,依赵家的惯例,岂不是得入赘啊?
镇上谁都知道,赵家几位小姐,全是找的上门女婿,听说都被赵家驯得服服贴贴,平日里连窑子都不敢逛。
“金少爷,”陈姐小声地唤了声不远处逗老王的金叵罗,“来客人了,你去添下碗筷。”
她虽然叫阿金一声少爷,实际上早已经把人当帮手了。
金叵罗闻言扭头看了来人一眼,见到那个妙龄少女挽着陆一鸣的手臂进了屋,不由神色微冷。
赵玉贞倒是规规矩矩地在陆家吃了一餐午饭。
见了谁都笑盈盈的,一双月牙似的眸子透着诚挚,让人讨厌不上来。
“阿金,你是哪里人啊?”饭桌上,赵玉贞对着金叵罗的蓝眼睛感起了兴趣。
“天津人。”陆一鸣抢着答道,“我跟你说过的,你记得吧?”
“哦哦。”赵玉贞想起陆一鸣带她来之前,跟她说过自己有个天津朋友生过一场大病后变了样子、被家里人嫌恶赶出家门的事情,不由为自己的冒失心生愧疚,小心翼翼地看着金叵罗,“……你……你需要工作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包吃住的。”
不等阿金答话,陆一鸣又挑眉抢了话:“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他就知道赵玉贞这心性肯定要东问西问,早就跟赵玉贞说好,非要来他家吃饭,只许安静地吃。
但赵玉贞提出的条件,竟然只是中午来他家吃一顿饭,他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也来不及备什么好菜,直接就开了桌。
赵玉贞一走,陆一鸣就默默地回房作了剩下的盘算。
照赵玉贞的说法,她可以帮着托那个流动戏班子的船把货运到省城。
因为那个戏班子时常有各地的表演,跟各地码头和警|察都有点交情,他们的货,通常都是些唱戏的行头和储粮,一般是不会被查的,哪怕要查也只是开个箱走走形式。
只要在省城一卸货,把箱子放在指定的地方,这事就能成。
但……
陆一鸣忍不住有些担心——一个大活人放到箱子里运,他受得住吗?
金叵罗坐在钟楼天台的扶栏上吹风。
自从老钟卒了,镇上就很快换了只新的,只是新派的看钟老头挺会偷懒,除了早上敲钟从来不会出现在钟楼。
所以这里倒成了金叵罗发呆的好去处。
从这里俯瞰整个金陵镇,实在是别有一番景致。
一片片的白墙黑瓦,不时间夹着青砖小道和绿柳红桃,多一寸墙则嫌拥挤,少一分绿意便嫌无趣。样样都恰到好处。仿佛精心勾线绣好的一般件锦袍。
青绿的河水脉脉从西畔绕过,将小镇西边与县城隔开,只余一带玉桥作为牵绊。
从高处一看,这河便像长衫上的衽襟,这桥倒像是长衫上的一枚象牙制的斜扣。
清风徐来,吹起他的衣袂和耳畔的落发。
一个小黑点从天边逆风飞近。
“呱,主人。”乌鸦轻轻地落到金叵罗的肩上。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
乌鸦放出一缕几不可见的秽元,“主人,这是我从那边赌坊的赌徒身上偷来的,你尝尝。”
金叵罗懒懒地摇摇头:“我不饿。”
他最近每天晚上从陆一鸣身上都能吃到很多,既新鲜,又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