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镇上的早市, 其实只卖些早点, 专为早起营生的人而开设。
起先只有五六家, 后来渐渐的越开越多, 如今一整条街一到卯时就白汽蒸腾,香气四溢。
从包子、烙饼, 到汤面、甜粥, 应有尽有。
现在不单早起营生的人会来, 也引得附近的不少饕客前来搜罗美味。
陆一鸣拎着鸟笼在早市瞎逛,时不时逗弄一下那只鸟。
右手又在蠢蠢欲动, 自顾自在半空中轻轻晃动。
——那边有桂花糕。我要吃桂花糕!
——右边!那家桂花糕好吃,我吃过。
——右边右边右边!哎哎哎, 你怎么往左!
脑海里那个声音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除了陆一鸣,没人听得到。
陆一鸣觉得脑壳简直要炸了。
昨晚花莫言丢了一句“我自然是在这副身子里”把陆一鸣吓个半死后便消失了, 任陆一鸣怎么喊话都没有回应。
陆一鸣怀着惶恐勉强睡了一夜,早起回想以为只是自己荒唐一梦, 还略略松口气。
不料才洗漱完毕,右手自顾自扭动起来,花莫言的声音又重新在耳边响起:
——我醒啦。我要吃饭。
“你还在?!”陆一鸣倒抽了口气。
——我当然在了。快去早市,我要吃饭。
陆一鸣满是厌恶地看了一眼右手:“你又没嘴!滚。”
——我没嘴, 你有啊。我们这是共着一副身子, 懂不懂?你饿了我就饿, 你吃着是什么味儿, 我就吃到什么味儿。
“谁要跟你共了?你怎么还赖着不走?滚滚滚!”陆一鸣用左手拍了右手一下。
——我偏不走。
“你再不走, 我就把右手砍了。”陆一鸣瞪着眼吓唬它。
——砍啊, 快些砍,那我就可以挪到左手去,一样。嘿嘿。
“……”
陆一鸣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问花莫言也是爱答不答。
本来移魂之事,就玄之又玄,原以为回了魂就好,哪曾想现在竟然还有和驴怪两魂共一体之事。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再不去那家买桂花糕,就怨不得我了。
花莫言仍然没完没了不依不饶。
陆一鸣负气故意朝反方向走。
吃桂花糕?美的你。
右手猛地自动腾起,看势就要朝右边路过的姑娘身上摸。
陆一鸣赶紧用拎着鸟笼子的左手把右手用力制住,小声道:“得得得,桂花糕桂花糕。”
真是烦死人。
点一份桂花糕,一碗清粥,坐在店里角落的位置,陆一鸣叹着气看着右手自动拿了一块糕点送到嘴边。
——张嘴。
陆一鸣哼了一声。
右手直接把桂花糕硬塞进他嘴里。
“唔唔……”
旁人惊诧地看着陆一鸣。
也难怪,谁会一边不停地用右手往嘴里塞食物一边呸呸呸地往外吐呢?
老板也看不下去了,凑过来赔着笑道:“先生,您要是觉得难吃呢,您可以不吃,可别这么糟贱啊。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放了什么大料呢!”
陆一鸣忙带着歉意轻笑:“不是你家糕点的问题,只是我今日嘴苦……”
当着众人的面,只得把右手送来的糕点一口一口嚼在嘴里咽下。
桂花的香气在口腔里弥漫。
其实他也喜欢吃这家的桂花糕,皮糯馅实,芳香沁人。
他只是不想顺着花莫言罢了。
吃饱喝足,右手又开始发号施令:
——我要去县城逛逛。
“有种你自个儿去。”陆一鸣低声冷笑。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而且他发现了,花莫言只能控制他的右手——若是能自由控制全身,哪还用得着对他呼呼喝喝。
——信不信我……
“我自己的身子我还做不了主了?”陆一鸣一拍桌子,低声骂道,“你干脆拿把菜刀抹我脖子吧,活得这么憋屈我还不如死了。”
想起什么,陆一鸣笑起来:“我死了,你也不好受吧?”既然自己饿他也跟着饿,那么自己痛他必定也是要痛的了,更何况是死?
这次花莫言果然没再回话,右手也瞬间恢复了自由。
好像是匿了。
陆一鸣嘴角轻轻扬起。
猜对了。
逗了逗笼子里的天青,不经意间想起阿金,陆一鸣不由淡了笑意,长叹口气。
昨晚他跑了以后就不见了人影,房间也没人,不知上哪儿荡去了。
那一巴掌扇得着实狠了,自己右手心现在还隐隐作痛,何况阿金的脸。
这事,该怎么圆过去?
实话实说……阿金一定会以为自己在逗他,更是要生气了。
瞟了眼右手,头痛欲裂。
看来,得赶紧打听打听哪里有修道除妖的高人才行。
出了糕点铺子,陆一鸣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似乎……有人在哪里冷冷地看着自己?
悄悄环顾四周,人流涌动,什么也瞧不出来。
拐过街口出了早市,鼎沸的人声立马淡了,大路上只有零星几个挑担赶生计的人。
一辆吉普车缓缓从旁边的路上驶过。
冷不丁车门弹开,跳下两个行动利落的黑衣人,把麻袋往陆一鸣身上一套,一抽绳就收了口,连人带袋拖着快跑跳上了车。
“嘭!”
车门重新关上,轮子下冒出几股白汽,腾地一下加了速,转眼就窜出了街。
几个挑担的路人惊呆了好一会儿,面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