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不服输让苏永安叹为观止。若说他们两个有什么区别,简单来说,就是苏永安在苏长安出生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他习惯按部就班,习惯中规蹈矩。他受家里的熏陶,是个极其稳重自持的人,他有着很强的自律性,有着对错分明的高压警线,从不逾越雷池一步。就像是学生时代的三好学生,不逃课不打架不迟到,一定的时间起床一定的时间睡觉一定的时间温书一定的时间迷茫。明昭却恰恰相反,他只做自己想要做愿意做的事情。在他看来,在强迫自己的情况下做的任何事都是没有意义的,他天生反骨,是十足十的倔驴。苏永安有时候甚至在想,到底是他真的太喜欢医学,还是因为不想受家里的压制而产生的逆反心理促使他学有所成,也许两者都有。他本来以为当时明昭正值青春期,直到多年后,他才知道,有些人的大脑结构是不能用正常思维去看待的。
苏永安自小就知道自己和他的差别在哪里。他只想、也只能一生做好一件事。
也许他有着十七年浑浑噩噩的人生,可是天才不总是被浪费的。苏长安出生时,一向温文尔雅的他淌下滚烫的泪水。明昭从来没见过谁落下那么大颗的眼泪。苏永安激动地面目扭曲,他双臂微抖地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句不成句地说:“太神奇了阿昭,这是一个生命更神奇的是,我我竟然与她有着血缘关系”
他还说,他要做这世间最温柔的哥哥,他要把她宠成人人羡煞的公主。苏永安变了,变得更加有血有肉,他每天笑得次数很多,之前是对别人礼貌性的回馈,无关情感;现在整个人都好似如沐春风。明昭为他高兴。
多好的日子啊。美好的夕阳和黄昏,美好的日落和初生,美好的河流和山峰,美好的笑容和稚嫩的脸庞,美好的爱人间的拌嘴和接吻,美好的考试完山坡上画画的温和,美好的父辈棋盘上的金戈铁马以及晒着日光浴带着盈盈笑声的下午茶。一切如期而至。
一切。如期而至。
多年后,苏永安站在岁月的尽头回首,他发现,难过的不是当年三五知己谈笑风生的惬意,而是明明可以持续下去的风光无限,偏偏中途横来的天灾**将刚刚的到来的好日子摧残成痛定思痛的不堪回忆。
“不是去香格里拉过二人世界吗?怎么就发了空难呢?”
苏永安扬起十七岁的面容,他用血丝满布干涩的眼睛看向广阔无垠天空的某一点,默念道,你是不公平。本该有着他那个年龄特有的红润气色的脸庞苍白一片。
“永安,孩子,节哀吧。”
明夫人在晕过去两次后勉强站直身子,那一年她第一次向未成年的苏永安提出抚养年仅五岁的苏长安。他们想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听到此处,苏永安本来灰色的眼睛突然精光乍现。明夫人从来没见过一向翩翩君子般的苏永安会有着那样的眼神,好像是散发着白气的尖锐冰棱直直刺进她的神经,她只感到浑身一凛。明明还是个孩子啊,他还青涩的脸颊上已经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和冷漠,好似一夕之间换了个人。她明白,那个会温暖的笑起喊叔叔阿姨的少年再也回不来了。然而,他说的话却让她几欲站不稳。
苏永安陌生地看着除父母外与他们最亲近的人,声音沙哑平静:“你想我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