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温玉的心机,主动投靠的人,多是一边打压一边利用,不肯轻信。流觞为她所用多年,仍是小仙,心中难免不忿,这一回,不但会去,而且会抢功独行。一旦去了,局势无法控制,慌乱之下想要兵行险着,也很有可能。这一招不能说毫无瑕疵,但也有九成把握。”
凉玉的笑容里有一丝不安:“要是季北辰不肯配合,一切还不都白费。”
她了解他,他的自控力绝佳,心思深不可测,这一招,她行得心情复杂,惴惴不安。
凤君垂下眼眸:“一来醉春风是魔界的药,毫无底线,二来……”他抬起她的下颌,含着笑看她,眼里有种奇异的光芒,“季北辰那样的人,活得谨慎小心,但并不意味着不愿犯错。”
她让他这番神色定住了,许久,才红着脸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勾唇笑了笑:“稍安勿躁,再等等,本君带你去看。”
时隔二百年,凉玉再一次踏足谨君府。如果不是她熟悉的后院上那一棵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小松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树干有三人合抱那么粗,荫庇在她头顶,她差点便以为,这还是从前的日子,她从后门溜进来,满心欢喜地想要见到他。
谨君府后的这处小园,有萧萧瘦竹,密密匝匝地围成一处天然的屏障,她曾经蹲在这里等他,透过竹干的缝隙,看着他的黑靴,素衣,冷冷清清的眉眼。不知怎的,她开始想得信心十足,等到真的站在他面前了,她反倒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勇气,二人只隔着竹丛对话。她的手紧紧绞着衣裙,心在嗓子眼里乱跳。他的声音温和:“殿下怎么不说话?”
她动用私权,把他的宅邸搬到她旁边,知道北辰君喜欢青竹,遂扎扎实实地种了一大片。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依旧觉得她冒犯。她一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急得六神无主,半晌,只忸怩问了一句:“你喜欢这处谨君府吗?”
他愣了片刻,客气地答道:“这里很好,多谢殿下关心。”
“那、那就好。”她再也待不下去,觉得脸上几乎要烧起来了,拎起裙子便跑了出去。
再后来,她死缠烂打,他只是淡然而客气,偶尔皱皱眉头,但并未露出半分厌恶。她便借着这份客气,追得更热火朝天。
直到有一天,还是在这里,在这竹林背后,他们并肩走在一起,袖口的衣摆摩挲,他忽然牵住了她的手。她吓了一跳,恍若身在梦中:“北、北辰君?”她的手心全是冷汗,僵僵的不敢动弹,“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她感到巨大的惊喜突破了心口,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他的腰:“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他也轻轻拍拍她,声音在她耳边温柔地叮嘱:“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幸福得眩晕:“我知道,这是凉玉和北辰君之间的秘密。”
她知道季北辰因为父亲素敏真人与女仙纠缠不清而遭了天罚,在这方面上难免过度谨慎,这是她心上人的心愿,她当然会乖乖遵从。就连对凤君,她也守口如瓶。
花界流言四起,说她倒贴季北辰,他从不正面回应,她便也保持缄默。有时候也会觉得酸楚委屈,可总是悄悄地安慰自己,哼,他们什么也不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这样想着,心里又溢出了一丝甜。她就这样乐此不疲地自我劝解,就这样坚持了那么多年,骄傲了那么多年。
凉玉默然立在竹子背后,巨大的锥帽遮了半张脸,透过那层层叠叠的竹干,隐隐约约看到后厅的窗户。窗户没有关严,从里面溢出一声女子的惊呼:“啊,上仙……”骤然截断,便没了声音。
凤桐睨着她平静的侧脸,将手伸入她的袖口,不容分说地攥住她的手,将她握紧的拳头展平,握在手里。
她的手心全是冰凉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