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当时的药试场上。当年的他,在岛上随便找一个人出来都能不假思索地喊出他的名字。他太耀眼,像夜晚里的一轮皓月,只要他出现,周围的一切都会瞬间失去光彩,只是,他从来不觉得快乐,骨子里的骄傲和脑袋里的才华让他对一切都看不上眼,他没笑过,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表情,哪怕是对亲人,哪怕是对老师。
物无全美,他的性格源自家庭的束缚。只存在于画像上的生母,以打骂自己为乐的父亲。毫无感情指腹而定的婚姻。岛上人最美好的赞美和期许,对他来说却是一个镶金贴玉的牢笼,作为一匹雄鹰,他真正向往的,是岛外的广阔天地。只是,从小到大,这个念头一直被他深深藏在心里,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在岛上,如果说出想要离岛的言语,那便只有一个下场————挑断手脚筋脉,灌下化骨汤,丢入岛上一处充满毒虫异草的幽暗洞穴之中,给那一只只长满獠牙毒刺的恶魔做食粮。
“你的梦想是什么啊?”一次在海边,他问最好的哥们。
“我啊”一旁的伙伴站起来对着那波涛笑道:“我要成为岛上最伟大的药师——药圣!”
“挺不错的。”他看向大海笑道,却不再言语,望着那浪花出神。
“那你呢?”伙伴扭头问他。
“我要出岛”平静无常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伙伴眼神突变,忙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便一脸严肃道:“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他满不在乎的抬起头,看着面前一脸紧张的伙伴“世世代代呆在这个岛上,像猪猡一样活在栅栏里,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在海的另一边。”说着伸手指着那海天相接的地平线道:“那里的人可能穿着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衣服,住着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房屋,甚至有可能说着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语言。我想找到他们,学习他们的一切。”
他说的兴起,早已忘了一旁的小伙伴早已吓得脸色煞白,不住地往后退去,待到他停下下话匣,扭头去看,一起出来看海的小伙伴,早已没了踪影。
“你父亲和你一个样。”二师傅说起故人,不由得感慨:“整天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整天想着要出岛。”
“父亲”少年从未听说过父亲的消息,自从记事开始,岛上人便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件事。如今忽然听到,竟不知作何反应。“那后来呢?”
“后来”二师傅道:“后来渐渐的,他就再也没有朋友了。”
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碰到了他。不是被她的模样吸引,不是被她的言语出神,很简单的原因。她和他是本届药试的并列第一。
“你很厉害。”散场之后,他走到她面前道。
“谢谢。”她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只是还差得远呢。”
“嗯?”他微微皱眉。
“岛上的鸟儿很漂亮。”她吐了吐舌头:“但是海岛之外却有更多漂亮的鸟啊。”
他心头微微一动,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她忽然蹲下身子张开双臂,正疑惑着,便看到一个几岁的女娃踉踉跄跄地从不远处跑过来,而在女娃身后,站着一个和自己年龄一般大的陌生男子。
“想不想妈妈呀?”她笑着将女孩抱起起身,看到他奇怪的样子,便笑着解释道:“怎么?我是嫁人早了些,却也不用这么奇怪吧?娃娃亲都这样。”
“原来如此。”他点头道。看着她抱着女儿和陌生男子走远,他有些出神,忽觉有人在扯他的衣角,低头看去,却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爹。”男孩开口道:“娘让你比赛结束后赶紧回家,别乱跑。”
“嗯。”他微微点头,拉着小男孩的小手,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吧。”二师傅微微叹气道:“一切的起因,大概都要从这场比赛开始。你爹心里就一直想着那个姑娘。哪怕他们彼此早已有了各自的家室。”
“我”隔着窗纱,少年的声音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我能理解我父亲。二师傅,您接着讲下去吧。”
“唉,若是他二人没有那该死的娃娃亲,这或许是一段美好的姻缘。”二师傅摇头道:“可现在,这却注定只能是一段孽缘。”
“你整天除了配药还会干什么?”餐碟飞出里屋,伴随着妻子的咆哮声砸在他的额头上,瞬间碎成两半,他毫无表情,任额头上的鲜血模糊了视野。“药试药试!拿第一有什么用?”妻子的怒吼声还在继续:“有钱拿吗?岛上有多少病人?有多少不会抓药的?你天天配药,能赚钱养家吗?没我娘家人接济,你能吃上饭吗?”
他不说话,不想说,也没必要说。额上还在流血,微微觉得有些头晕。衣角微微被人拉动,低头却看到小男孩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忧的神情,小男孩双手举着药瓶,他知道那是止血的药散。
“我带孩子出去转转。”拿起药瓶,顺便牵住孩子稚嫩的手,他说着,也不待妻子回答。便向门外走去。
“走吧!”屋里的人怒气未消:“你最好别回来了!”
“爹带你去海边好不好?”他低头问孩子,得到的自然是孩子兴奋雀跃的神情。
“我”屋内的油烛忽然一闪,少年一怔:“我记得这个场景。”
“当时你应该也就三四岁吧。”二师傅道。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