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想了想:“十面埋伏。”
美人答应一声,双手覆于弦上却久久不弹。
太子等了一会儿,微觉奇怪:“雪奴,你怎么了?”
雪奴垂首道:“奴不能弹此曲。”
太子越发奇怪:“为何?”
“十面埋伏本是琵琶名曲,即便改为琴曲,也不失其中真章。此曲以慷慨激昂为表相,当佐以沙场狼烟之地,建功立业之心,内里却满含悲怆,尽是英雄末路,壮志难酬之伤。弹此曲者,需心怀崇敬之意;听此曲者,则当有悲悯之心。然而此时郎君心怀不满,尽是愤懑焦躁之意,奴不敢玷污此曲,故不能弹。”
这一番话得太子脸上时青时红,他几次意欲拂袖,竟都按捺下来,目光如电,冷冷直视眼前之人,语气也不似先前温和,带了几分冷硬之意:“依你所言,某不配听你的琴曲了?”
雪奴浅浅一笑,刹那间宛如春雪消融、日出云散,太子在盛怒之下竟也心神恍惚了一下。只听她娓娓道来:“自然不是。郎君龙章凤姿,气度高华,不似凡俗热。奴能为郎君抚琴,是奴的荣幸。只是眼下郎君并无心思听琴,奴即便弹了,也是枉然啊。”
太子深深吸气,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满腹怒火已消了七八分:“你得不错。”
雪奴察言观色,心知自己动了对方:“既是如此,郎君不如先用一碗茶汤。”
她击了三下掌,不一会儿,走进来一名稚龄婢女,将茶汤双手奉上。
太子接过喝了一大口,这茶汤已放得温热,正适宜入口。雪奴不知在其中加了什么,并无半点茶叶的涩意,反倒齿颊生香,令人回味无穷。太子几口喝完,心中最后的几丝火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他将茶碗还给那婢女,顺带瞧了她几眼,忽然笑道:“这丫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你这院子里除了这个半大孩子,只有一个老态龙钟的门房,很是不像样。我要送你几个人使唤,你竟也不要。”
雪奴微微一笑:“环虽然年纪,人却是极伶俐的。这里只有奴母女二人,又能有多少事?人手已是尽够了。”
太子笑了一下,又想起前事,虽然还是不忿,但却能平心而论了。他转过念来,开口打趣:“这位娘子,现在某可能听你弹琴了么?”
雪奴盈盈一拜:“固所愿也。郎君想听什么,还是十面埋伏么?”
太子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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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王府
“阿兄!千岳!”瑞禾亲自在二门接到他们,神色凝重,“西北的局势当真如此严峻么?”
轩辕长修沉吟道:“外面消息已经传开了?”
瑞禾答:“你半夜走后,我便命吴长史出去打听消息,过了一会儿,听是有西北紧急军情送到。约摸五更时分,吴长史打听到了确切消息,碎叶、龟兹二城已被突厥占领。到了如今,洛阳城内有些能力的家族应该都打听到了,但应该还没有在市井之中蔓延开来。”
轩辕长修“嗯”了一声:“此事我会知会京兆尹,令他控制舆论,决不能在洛阳城中造成恐慌。”
商千岳站在一旁,暗暗捏紧了拳头。
轩辕长修与他相视一眼:“进屋再。”
三人一齐去了轩辕长修的书房,长史吴维行事向来周到,此时书房里已挂起了好大一幅军舆图,地形地貌,敌我态势,一应俱全。
三个人,六道目光,已全落在了舆图上标红的两个点上。
商千岳深吸一口气,此时才将宫门外未尽的话出口:“殿下,此次战事,微臣觉得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
轩辕长修目光炯炯地凝视着他:“看。”
商千岳以剑柄轻点舆图上的个个关键节点,侃侃而谈:“首先是突厥内部问题,突厥国内有数十个部落,伊桑部并不是最强大的一个,突厥势力最大的可汗应该是阿史那弥戒。但自宣宗以来,两国互开边境榷场,突厥人十分依赖从我大齐换来的丝绸、瓷器等,阿史那弥戒当年在宣宗的扶持下坐稳汗位,因此十分亲近大齐。在他的约束下,边关虽偶有劫掠之事,但两国已有数十年不曾大规模交战。而伊桑势力逊于弥戒,两个部落之间经常交战,可谓世仇。此次伊桑领兵二十万,奇袭大齐,可谓是倾巢而出,他难道不担心弥戒在后方与他为难么?
其二,碎叶、龟兹都是安西军镇,城高墙坚,又均有两万守军。伊桑以区区二十万兵力,同时攻袭两城,即便能胜,也必定要损兵折将、耗费时日。以二城之坚固、守军之精锐,竟不能坚守到西州的定国公领兵来救?怎会在旦夕之间就城破人亡?就好像……”
他忽然闭口不言,脸憋得通红。
轩辕长修沉声道:“就好像什么?下去。”
商千岳一横心:“就好像是拱手送与敌人一般!”
完,他垂首躬身:“请恕千岳失言。”
轩辕长修抬手虚扶:“你的一点不错,此事确实处处透着诡异。西州离我们实在太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文书上只有寥寥几句,除此之外,我们对西州的情形一无所知。”
商千岳深深地垂着头,他身负绝世武功,这是第一次尝到了深深的无力福
轩辕长修喟叹一声:“明日大军便要开拔,驰援西州,只希望一切顺利。”
商千岳垂着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殿下,微臣先告退了。”罢,他草草行了一礼,不待轩辕长修发话便退了出去。
轩辕长修向瑞禾递了个眼神,瑞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