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陵未有抬头,声线也是平稳正常:“退回去。”
李管家面色犹豫,迟疑地开口说:“是个狸奴。”
“狸奴”两字成功引起了薛向陵的注意。
他下笔的手轻轻一顿,目光忽然飘忽起来。
他眉峰挑起,深黑的眼眸一片明明暗暗,面部表情有一股扫不掉的凝重。
李管家在心里叹气,知道侯爷这心结是解不开了。
正想悄不作声地弯腰退下,却听到他忽然张嘴说“带来我看一眼”。
他万年冰封的声音仿佛乍现了一丝不轻易见到的裂缝。
李管家面上一松,明白这是个机会,立即道了声是。
李管家很快便提着一张金丝笼子,返回到了书房。
薛向陵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李管家手上那小小的家伙。
只见笼子里的奶猫正侧身趴着,露出了粉白莹润的肚皮。
它全身都被奶橘色的花纹给铺满。
远远望去,也能瞧出这只狸奴毛色极亮。
它垂直的毛纤长又柔顺,抚摸起来的手感应该相当不错。
只是,他很久没有摸过猫了,猫的毛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有几个细碎的片段飞速地在薛向陵脑海里闪过——
粉白的爪子、团绒似的毛、还有那双,蓝宝石般闪烁的眼睛。
眼睛……
薛向陵猛地回过神来。
他挺阔的额头上出现了一层密布的细汗,视线死死地盯在了笼子里的那只奶猫身上。
在他走神的这片刻里,小奶猫已经自发地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它个头不大,身躯倒很有些“富态”,橙白点缀的长毛几乎盖过它的四肢。
它紧紧地缩在笼子里面,表情既怯懦又无助。只有爪间凸起的那一点乳白色指甲,才让它看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弱小。
薛向陵的头脑有一瞬间是完全空白的。
他心里荒芜的那一块秘密花园,似乎因一堆不知名的杂草而被点燃了。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是推开浮木径自沉沦,还是抓紧木筏子,在大海中居无定所地漂泊?
笔尖未干的墨水滴在了宣纸上,他发现那一团漆黑的墨滴不断加深加大。
“留下。”薛向陵说。
听到薛向陵这样说,李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明白这便是他喜欢的意思,李管家将笼子放到书案前,躬身告退。
薛向陵换了张新的宣纸,他目不转睛,继续埋头写字。
他的耐性在同龄的公子哥儿里算极好,每天必要写几个大字来修养心性,相熟的九殿下还时不时地嘲他几句“小老头”。
薛向陵本打算临完这本《兰亭集序》,再去瞧瞧这只猫。
然而笼子里的奶猫却十分不甘寂寞。
它伸出一只肉呼呼的爪子巴着笼子的栏杆,不时便发出几道指甲与金丝相互撞击的声响来。
薛向陵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放下笔,忍了片刻,又重新拿起笔。
谁知这小奶猫见他没有动作,竟锲而不舍地故技重施。
薛向陵这才终于坐不住了。
慢吞吞走到笼子前,薛向陵对上了小奶猫那双通红的瞳孔。
他弯腰看它,语调放得很低:“作何?”
“喵!”
小奶猫露出还没长开的獠牙,狠狠咬了一口金丝笼子上的铁锁。
薛向陵不为所动,他端详了一会儿这小奶猫的神情,挑眉道:“你想出来,想跑?”
小奶猫仿佛能听懂他的话一样,它双耳一动,立刻收回奶白色的牙齿,将两个肉爪子乖乖放在地上,然后一屁股蹲坐好。
扮完乖巧,这只奶猫还昂起猫头,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珠子。
薛向陵不禁笑了:“还挺人模人样。”
其实他府上已经养了不少小动物。
自从大家伙儿知道淮阳侯喜欢折腾这些后,许多人便投其所好,又是送鹦鹉又是送些来自番邦的稀奇玩意儿。
只是,极少人送狸奴来。
或许当年淮扬的事情还是流传出去了,导致大家都有种无声的默契。
这回这个陆大人是新科子弟,对薛向陵不甚了解,机缘巧合下才撞开了这扇门。
薛向陵半蹲在笼子前,不知想什么在。
他皮肤光洁,抿唇不语时,卷翘的桃花眼好似狼一般犀利,双眼一旦微微弯起来,却又有点像一只温柔的大狐狸。
小奶猫见他完全没有放自己出来的意思,有些急了,“喵喵喵”地连叫了好几声。
薛向陵缓慢地回过神,他伸出手,解开了笼子的锁。
然而,金丝笼子的门乍一打开,只见这小奶猫忽然“呲溜”一下,一头牢牢地扎进了薛向陵的书案底下。
它紧紧地背靠书案躲好,小屁股四平八稳,浑身的毛隐隐也有炸开的趋势。
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薛向陵的瞳仁漆黑,他稍蹲下身,定定地瞧了这猫几秒,方缓缓挪动步子。
小奶猫才恰恰及他的一只脚那么大,在它眼里,便是一只庞然大物向自己走了过来。
它努力定着心神,呼出几口又长又缓的气。
它甚至想好了,只要某人为了抓它回笼子而使出暴力手段,它便也不要命了!
再怎么窝囊,也不能再在那笼子里住下去!
它等啊等,它看见薛向陵在书案前坐好,却没有丝毫要动手的意思。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