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麻衣老者不声不响的跟着他走过帝都千年的大街小巷。
他踏过那些长满苔藓的青石板,眯起眼看着初夏露珠在朝阳下蒸干,抚摸着树皮开裂的古木。
“这三年来,我这首相做得如何?”寇怀开口问道。
麻衣老者沉默了好一会,干涩沙哑地说道,“无功无过。”
寇怀自嘲一笑,抬起头望向远空,心中百味陈杂,无功无过。仔细一想,竟确是如此,现在的大秦,和三年前并无变化。
他寻了个无人的地方,颓然坐下,回忆起过往。
“昔日年少时,我亦曾想以掌中三尺龙泉安天下,收复河山,统一天下,凭腹中万卷经书治国开太平盛世。可到了现在,却是一事无成。”他叹道。
“开一世太平,并非一人之功。”麻衣老者摇头道,“你为此努力过,为后来人铺了一段路。多年后当会有人念起你的功绩。”
“我并不在乎身后名,只是想这天下苍生可以活得好一些罢了。”寇怀道。
“可惜你生不逢时,或许上天再借你十年,便可完成这一伟业。”麻衣老者感慨道。
“呵呵,即便再有十年,我也不行,到了这把年纪,还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吗。”寇怀坦然笑道。
“走吧,我们回去。”寇怀拍拍尘土站起来。
“我可以护送你离开这里,若是你想的话。”麻衣老者犹豫了下,说道。
“不必了,苟活多一年半载也没什么意思,一把老骨头,也该为后来人让路了。”寇怀平静地回答。
“你倒是看得透,也不记恨他们。”麻衣老者甚是佩服他的寡淡。
“有何好记恨的,这些又无关恩怨,不过是手段罢了,以前这样的事我不是常做吗?现在轮到我头上也算了结因果。”
麻衣老者默然,“在你死后,我们的约定就结束了,我不会为你的后来人效力。”
“知道,去告知他们第五司换了主人吧。”寇怀点头。
“嗯。”麻衣老者平静应道,心中却是微涩,他知道这一别,是后会无期了。眼前这个孤寡老人,心中通透,什么都知道,却不会去点破。
世人只知这人是当朝首相,第五司的实际掌权人,手段狠辣,心思难测。可他心中的鸿鹄之志又有几人能知晓。
“他来了么?”寇怀回到首相府中。
“回首相大人,烽火台督运使飞扬候正在议事房等候。”
景歌正在议事房中盘算着怎样说服寇怀同意支持他建造烽火台。朝中之事,除非武后特许,否则都要经过首相点头才能落实,尤其是需要一大笔经费。寇怀不点头,户部是如何也不会拨款的。
香炉中烟气氤氲,让人心神宁静。这种香气闻起来真舒服,景歌想。
“侯爷到此所为何事?”寇怀推门进来笑着问道,不带随从。
“见过首相大人,本候为公事而来,欲在国境之内重新修葺烽火台,特来请首相大人批示。”景歌拱手答道,并且地上成叔准备的奏章。
“哦?”寇怀接过,粗略的扫了一眼,喃喃道:“需要这么一大笔资金,如今国库勉强还支撑得起。”
“来人,将此奏章批示转交给户部尚书。急速办妥,不得有误。”寇怀唤人进来,命人把奏章批示拿走。“修葺烽火台之事,交由飞扬候全权去办,让关尚书拨款便可。”
“这,这就同意了?”景歌愕然,就是这么简单?看都不用多看一眼。
“我老了,能做的事不多,接下来的得靠你了。”寇怀看着景歌温和地说道。
“什么?”景歌不明所以,心中疑惑更浓。
“只希望你谨记年幼时的志向,不忘初心。”寇怀继续说道。
年幼时我只想成为一个为所欲为的有钱人,景歌心想。现在我也算得上是个有钱人了吧,可惜在这个时代,真是一言难尽。
“首相大人你”
“不必多言,这个东西你拿着吧。以后自会明白。”寇怀丢了一个东西过来。“昔日,始皇帝起于南疆,横扫**八荒,若是有机会到南疆去,便去吧。”
景歌手中的东西,是一个淡金色的令牌,雕着第五司的字样。听着寇怀说着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景歌刚想开口询问,抬头忽见寇怀缓缓闭上了眼睛。
深陷下去的眼窝中流出一行血泪,口鼻中也渗出血迹。
与此同时,议事房的大门被人撞开。
“来人啊,飞扬候暗害了首相大人。”
“首相大人身亡了,快来人啊。”有人大喊。
“飞扬候大人,首相大人身亡时只有你在场,恐怕你脱不了干系。”
“先把他锁起来,上禀朝廷。”首相府中的官员命令。
景歌被关进司狱中。
阴暗的司狱守卫森严,深处不时传来惨叫哭嚎声,让人毛骨悚然。
或许是因为身份的缘故,景歌得到的待遇还算不错,被关在司狱的第二间牢房。旁边的第一间牢房竟透进一丝阳光,这在司狱中简直是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在那唯一有阳光透进来的囚室里,关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那妇人披头散发,嘴里一直不停的呢喃着什么,景歌仔细听了很久,只听到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完全不知道她在叨念些什么。
景歌尝试跟她说话,但她丝毫没有反应,自顾自地碎碎念。这妇人什么来历?在司狱里有这般优待,连伙食似乎都是特供的。
景歌被关进司狱后,像是被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