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进来时,屋里除了颜樾早就没有其他人了。
“那些人走了吗?”她装作不在意地问。
“走了。”王月从箱拢里取出一件素青色的羊羔毛边小袄及下裙,服侍颜樾更衣,“卯时刚过就走了,还是爹发觉的——他心里头不放心,一整夜都没合眼,确定那些人走了后才合衣躺下睡过去。”
虽然清楚他并非是懒钝之人,但听见人走了心里头难免有些失神。
是啊,他依旧是宋国公的三代嫡子,手握暗卫大权,随手一指就会有无数人替他卖命做事。
而她现在只是南阳画师家的女儿。
两人岂止是相差甚远。
再说,如今二人本就是陌生人,她还在期盼什么呢?
颜樾将这念头不过思绪半刻,便将它通通都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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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家此时也有人一夜未眠。
柏氏及屋子里的人都紧张地看着大夫施针,金针刺入冯呈修稚嫩的脖子时,她忍不住侧过头,不过几个瞬间已是泪流满面。
这已经是三天内请的第八个大夫了,凤城内所有的名医几乎都踏进了冯家门,药也强行灌过,针也施过,可就是无一人诊断出冯呈修为何昏迷不醒、高热不退,柏氏几次哭晕在床边,都是婆子将她送到床上休息,可不过半个时辰她就又起来守在床边寸步不离了。
期间冯老太太也来过两次,体力不支才回去,更是让柳妈妈守在这里随时禀报情况。
这位周大夫是惠善堂的一等大夫,多少人花钱都请不到的,还是冯老太太拉下面子去好不容易请回来的,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若是连他都治不好,那.......
柏氏不敢去想后果。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都战战兢兢地伺候着,不敢发出大的声响惊扰到施针。
许久后,周大夫才收了所有的针,他额头上已经是冒出了无数汗珠,收针后呼出一口浊气,似乎很是疲累。
“周大夫——”柏氏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的模样很是可怜,她轻轻道,“如何?”
周大夫看了眼床上依旧昏迷的冯呈修,脸色晦暗不明:“令公子脸颊潮红,周身发烫,呓语不断,分明是邪气入体的寒症导致高热,可........”
柏氏听到这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老夫是金针也试过了,药汤也用过了,令公子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周大夫叹了口气,摇头无奈拱手道,“恕老朽才疏学浅,治不好令公子的病,还是另请高明吧。”
“周大夫!”柏氏唤道,她不敢相信连南江闻名的大夫都治不好区区一个高热,声音拔高了些,眼睛红彤彤地看着他,“周大夫,您可是大夫,您怎么能说治不好呢?那孩子这么小,要是一直这样烧下去......”
说到最后似乎浑身的力气散了几分,被旁边的丫鬟扶着才站稳了,几乎是哽咽不成声,“您就算治不了,也得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病啊........”
周大夫被她这样指着说却也不生气,而是接着叹气道,“这病虽然像简单的寒热,但却久热不退很是邪门,我猜想令公子也有可能被人下了不知名的药物——上月南阳城汪大人审理的那件蛊虫案即是如此,夫人若有心,可请别的能人来察看或许有用也说不定。”
柏氏眼神一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她赶紧吩咐丫鬟:“去账房拿十两银给周大夫,吴妈,送周大夫。”
周大夫见她这般,似乎有些感触,真诚道:“夫人一向心善未作坏事,想必天道自在,令公子一定会度过难关的。”
柏氏哽咽着屈膝:“多谢大夫。”
周大夫一拢手,带着提药箱的小童旋即跟着吴妈出去了。
大夫一走,柏氏坐到床边紧紧抓着冯呈修的小手,看着他的脸两行泪又开始滚滚落下。
旁边的丫鬟和周妈是柏氏从娘家带来的,这么多年忠心自然不用说,屋子里没有外人,她也就直说实话劝慰:“太太,您这样伤心也是于事无补,别到头将自己身子累垮了——”
柏氏摇头,“可我儿这般受苦,我怎么能不伤心!”
丫鬟再往前凑低声道:“方才周大夫不是说了吗,五少爷有可能是被下了歹毒的药物,咱们请了那么多大夫都查验不出来,婢子猜想周大夫说的也不是没可能!太太可去秋霜园求一求老太太,老太太心念着咱们少爷,说不定会听您的!”
柏氏也不是没闪过这个念头,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有些犹豫:“这不过是周大夫的猜想罢了,若是贸然去求了老太太......”
柏氏在冯家孤儿寡母地生活了这么多年,靠的可不止老太太的话。她一向性格要强,从一开始成婚不过几日丈夫就失踪,怀有身孕时娘家人来劝她回去再嫁,她毅然决然拒绝了,还说要是再提此事就断绝关系,那时候她就下定决心要为孩子好好在冯家生存。
老太太能帮一时,却并不能事事都帮,求多了自然会烦的,更何况如今是什么病都不晓得,她贸然去求得不了果又该如何?
丫鬟见她犹豫,又下了一剂狠药,道:“太太不该只顾着自己的难处,如今五少爷危在旦夕,能有一线希望就该去争取,若不是,太太不过在老太太跟前丢了脸面,可若的确是,那五少爷可不就转危为安了?”
柏氏一向信赖她与周妈,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反而思量起来。
少顷,她泪意已无,眼神坚定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