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汪府这头,汪清海得了画十分高兴,将就上任宴一并做了赏画宴,真是双喜临门,席面上的汪大人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作为南阳新上任的州县大人,自然要摆谱一番,周遭的同僚下属,知县县丞全都请了个遍,然而庆贺上任的仪式只是走个过场,最主要还是特意显摆自己得的这副画。
酒过三巡,宴席撤下,兴致高昂的汪大人便迫不及待使唤人将画呈上给众人观赏。
众人见到秋霜细雨图后,皆是赞赏不已,当然除了必要的阿谀奉承,绝大多数都还是真心称赞的。
“不知汪大人是从何处得了这幅画的?”
一片赞扬声中,一道声音尤为突兀。
汪清海听此人口气似乎存质疑,心中甚是不悦,探目去寻,瞧见不远处的下首侧坐有位年轻后生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
显然,方才说话的就是他。
汪清海虽然一向官位不高,但由于运气好,平日很少有上峰给自己穿小鞋的机会,自然极少有人公然这样问自己问题。
他眯眼看去,见是个面目清隽的少年郎,刚要说什么,那少年郎前面坐着的人赶紧站起身来打圆场:“大人莫见怪,莫见怪,小儿一时好奇多问罢了,您别记在心上。”
他回首瞪了儿子一眼,“还不快坐下!”
汪清海认得说话这人。
这人好像是南阳城边远乡、邕县的县丞孙察。
“不,”汪清海忽然好奇他为何这样发问,“让他问。”
孙察一向老实安分,从不招惹是非,对于上峰的许多要求也是能做就做,从不拒绝。
因为固守报旧的性格导致他一辈子就在邕县,从没挪过窝,更别提升迁了。
眼下儿子这般胡闹,他甚至有点后悔昨日为何要带着儿子一起来了。
少年假装没看见孙察给他使的眼色,梗着头迎目直视:“据晚辈所知,秋霜细雨图出自颜奉之手,但颜奉在有生之年便将此画高悬梁上,并且立下誓言绝不售出——既是有这样的誓言在前,恕晚辈无礼,忍不住想要追问,这画究竟从何而来?”
这下不但孙察,连周遭的众人都齐齐看向他。
这话里话外其实就说了一个问题——这画究竟是真是假?
不知是因喝过酒,还是听了这番话,汪清海原本温文尔雅的面目上浮现一丝红色,这样的气氛下让人有些难以放松。
少年依旧挺直了腰背,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杵立,丝毫不惧。
汪清海忽然笑了起来。
“后生,你若是怀疑真假,那可就要让你失望了,”汪清海笑容里带了点得意,“这画可是我亲自去颜家画阁买下的。”
汪清海一笑,周遭人的心思终于放平了些,孙察那颗提起的心终于也平安放下了。
谁知周遭人及孙察的心刚放下,那少年郎又瞪眼开口:“晚辈虽是得罪,但还是不忍心见大人蒙受欺瞒,这画明明是假的,大人却大摆宴席邀请众位叔伯,在这内院中人知晓也就罢了,若是让外面的人晓得堂堂州县大人买下的居然是一副赝品,又不知在背后该是如何议论大人您?”
若说方才是觉得这少年郎有点意思,汪清海才没有动怒,那这一次,却是真的激起汪清海心中的怒意。
“孙大人!这就是你带来的好儿子?”他原本生的俊朗,只是官坐久了难免懈怠松垮,因此脸颊略有肥虞,平日里也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如今眉目一冷,让在场众人皆缩回脑袋作了鹌鹑,谁也不敢出一点声响。
没办法,谁叫他官大一级压死人呢?更何况这还是新上任州县大人,若是一个不好三把火烧在自己身上,那可就是无妄之灾了。
孙察冷汗直冒。
这样的宴会儿子是从来不去的,此次是妻子头一次开口要求带上儿子,他明明想好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心头一软不自觉就应了。
早知道就该狠下心拒绝夫人的!
孙察这头思绪翻飞,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更不敢充耳不闻,赶紧行礼:“大人息怒,稚子年少,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也不过脑子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计较。”
汪清海起了怒意哪是三言两语就能熄灭的,冷哼一声:“年少无知?本官可记得邕县出了位五十年不遇的奇才,十岁过生员考试,还被邕县县志记录在册——说的好像就是孙大人的长子。”
此言一出,不但孙察冷汗直冒,在场众人也都心里一惊。
汪大人从芗城走马上任到南阳城不过三日,却能将邕县的县志所写记得清楚。
邕县这么小的地方都能记住——那其他地方可见也是提前了解的清清楚楚。
原以为是个靠裙带关系升迁的草包,没想到芗城青天的名号并非虚传,在场各地的县丞对于这位汪大人的了解更深了一层,看向他的眼神里再没有之前的谄媚阿谀。
孙察这头被汪清海的目光逼视,绞尽脑汁想着应对的话,然而还没待他想到什么能让汪大人平息怒火的法子,一旁的儿子又忙不打迭地添乱。
“大人,晚辈并非胡言乱语,只是不想您受人蒙蔽罢了,您想想看,若是您这边真高兴庆祝时,那欺骗您的人正数着钱骂您是傻子——”
“够了!”孙察低声怒吼,喝止住他,“孙衍隼,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由地你一个毛头小子在这里大放厥词?还不快滚出去?!”
就当众人以为汪大人必要大怒一番时,谁知汪清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