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仿佛未曾沾染过人世的褴褛微尘,静静的永远留在最初的时光,隔着春雪隔着这不知是多远的界限,看着顾矜霄,唇边缓缓笑了。
温润无暇的林照月执伞而来,轻轻伸手拂去那双眉眼沾染的落雪,携手相视而行。
一切都很好,只是没有顾莫问和鹤酒卿。
顾矜霄看了很久,直到薄暖的春雪将一切覆盖。
此生所有一切过往在眼前重现。
他们笑着,恼着,欢喜或烦忧,一个个从他身边走过,没有看他一眼。
最后,白茫茫的一片世界里,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盏,仿佛为他引路。
顾矜霄跟着那个灯盏,走啊走,走出这深不见底的漫长,就如同当年九幽之下,看不见的他被那个人牵引着,走出那传说中无边无际的九幽。
走到夜色发白,天光破晓。
那只灯盏停下来,莹光温柔轻轻萦绕着他,仿佛催促。
顾矜霄:“鹤酒卿,鹤酒卿。”
莹光停滞不动,仿佛拥抱一样倾洒向他。
顾矜霄想要回抱,耀眼的白之后,世界一点一点清晰。
他靠在躺椅上,看见梧桐叶被风吹着摇曳,就如当年。
神龙惊喜过了头,结结巴巴地嚎:【嗷嗷嗷顾矜霄顾矜霄顾矜霄,你你你你终于醒了!你到哪里去了啊,我好想你啊呜呜……那把破剑到底是个什
么鬼东西,怎么拔了剑什么都没有了。】
远处守卫的人,也惊呆了,反应过来狂喊着醒了醒了。
不像在说醒了,倒像是在说诈尸了一般。
在林照月赶来之前,顾矜霄起身缓缓看了一遍这个世界。
看熟悉的庭院和梧桐,轻轻抚摸戏参北斗的灯盏。
“神龙大人,谢谢你。”
神龙就像看着一个离家出走多年的浪子,突然忏悔回了头:【呜呜顾矜霄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好慌……】
顾矜霄平静地说:“认识你很高兴。能再一次见到,真好。”
【我,我也是,跟你一起好开心的,就是你突然这么深情,我我我心里好虚。】
身后一阵脚步声,林照月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那个人仿佛也感觉到他的目光,从容回眸看向他,清冷空灵的眼眸多年再见,竟有回忆里不曾有过的温柔清寂。
“相知……”
“林照月。”那个人轻轻地叫他,静静从容一笑,“这十年,谢谢你。纵使世间一切都是梦幻泡影,我也想执迷不悟。”
林照月静静地看着他:“我也是。”
顾矜霄掌心交叠,那里躺着一颗如月色琉璃无暇的珠子,此刻微微发着莹润的光。
他平静地看着林照月,仿佛走过万水千山,终于勘破:“上次推演的命盘,我看见了,你的未来很好。众生皆苦,但我,或许可以成全。”
林照月先是迷惑,然后眸光里有一瞬不敢置信的恍然。
顾矜霄望着远处的晴空碧瓦,想起鹤酒卿的话,这人世的确瑰丽又美好。
他微笑,轻轻地念出启动轮回的咒语:“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万千莹光自掌心迸发湮没他,仿佛无数光芒自那个人身上倾泻,骤然遍及整个世界而去。
头顶天穹,斗转星移月落日升,整个世界仿佛被放置在高速奔跑的罗盘上。
空灵神秘的咒语轻轻吟唱,星河如纱如风抚过荒原黄土。
荒芜死寂的枉死城,晚点繁星灯火点亮,魑魅魍魉行走在天地秩序的轨迹上。
人间的罪恶昭昭,如大雨磅礴清洗,汇入混沌的河流,沉入黄泉深渊,浸入九幽之下白骨湮灭的黄土里。
黑白的亡灵世界里,白衣青羽的方士乘着水龙而行,所过之处混沌黑白的幽光点亮色彩。
水龙带着那个人头也不回的冲向被无数晦暗阴云遮蔽的幽冥天空,冲出黑暗无际的宇宙荒漠,穿过无数流沙碎石一样的星河。
穿过无数明媚瑰丽的星球,到达宇宙边界的尽头,穿过漫漫昭昭的星辉灿烂,落到一片白骨湮灭的九幽荒原。
那里,花海随着天光星辰的变化荣枯开落,花瓣轻薄柔软。
花是淡淡的蓝色,像梦里旧旧的白,绚烂晦暗,至美至恶。
银白色的枝叶摇曳,星辰的光从树叶缝隙洒下来,漫漫昭昭。
有人乘着仙鹤而来,眼蒙白纱的面容,清俊薄暖,温柔笑着对他伸出手。
虽然手指相触的地方并无温度,慢慢的却有源源不断的温热从那个人掌心传来。
顾矜霄枕在他的背上,一面将他缓缓抱紧,一面十指交握。
“你是不是,又回到了我的梦境?”
白衣的仙人转身抱紧他:“不是,是这一次,我从我的梦境里把你偷出来了。”
他们两个人本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里,境遇命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有一天,在九幽荒原,于万万分之一的可能里遇见了。
一生只可能有一次的奇迹。
此后,分道扬镳。
一个在无数的岔道里寻找,一个在人间人心万千业障里,承受本该那个人所受的劫难。
兵解封印的时空,于身处其中的鹤酒卿有万万年,永恒的囚笼里要么飞升要么湮灭。
那个囚笼以鹤酒卿生前所有的经历为素材,为他呈现了一个宇宙世界。
这个世界里,所有人面临的劫难困苦,都是鹤酒卿曾经经历过的,只不过鹤酒卿闯过去了,那些人却没有。
鹤酒卿身上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