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东市,春堂。
寅正时分,晨光熹微,三七打着呵欠走出小屋,却见院子里有道白影幽幽飘荡
“嗷”
惊声尖叫着急步后退,他“砰”的抵上门板“你你你”
“我什么”
白影淡淡出声,不悦的侧过头,露出一张苍白清秀的脸。
原来是他家公子,京都中小有名气的“小苏神医”苏玄参。
“诶哟”捂着胸口长出口气,他恨恨跺了下脚“公子你想吓死我啊这天还没亮,杵这儿有什么好看的”
苏玄参闻此皱眉“杵”
“站站站站站站”没好气的嘟囔着,三七手脚拎起门边的扫帚“您想继续望天儿发呆的话还请移步他处,小的我要扫地了”
“这么早”
“这还早天都要亮了再过会儿晨鼓一响,保不齐就有人来瞧病了”
“天都要亮了啊”
慢悠悠的感叹一句,苏玄参的表情有些迷茫。他举步欲走,不想腿上一麻,头重脚轻,整个人都晃了两晃,险些一下栽倒。
“诶,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大呼小叫的蹬蹬跑来,三七满脸惊恐“是不是心疾又发了您到底在这儿杵了多久难不成一宿没睡哎哟您要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和老爷交代啊”
“闭嘴”靠他身上喘了会儿气,苏玄参有气无力“休要聒噪,你吵得我头直疼。”
“好好好,我不说了”紧闭嘴巴抿成条线,三七忧心忡忡。好在,苏玄参只是站久了身子不灵便,过不一会就缓了过来。
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三七语带试探“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垂着眸子静默半晌,玄参轻声道“我,做错一件事。”
“啊”三七唬了一跳“您给哪位贵人开错药吃死人家了”
“”没什么表情的瞪他一眼,苏玄参懒得再说,幽幽飘去另一边,继续思考人生的真谛。
三七却被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搅得心神不宁“到底是什么公子您与我说说,真有什么麻烦我也能帮着参详参详不是当初老爷也说了,出事不能一个人硬扛”
被他唠叨得心烦,玄参无奈道“还记得前儿镇南王府的小黎侍卫吗”
“当然记得”三七对此印象深刻。他家公子一向只坐堂,不过府,那还是头次破了例还只是为了个大哥得宠的小小侍卫
皇城脚下,强权压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便是太医之子又如何王府门前的一条狗,都比他们这些白身贵重
“他的高热,其实并非风邪所起”
细细忆黎安的脉象,苏玄参面露深思“发热轻恶寒重,头痛身痛咽痒,加之夜半出门衣衫单薄,我便想当然以为他是风寒之症,开了祛风散寒的方子。”
三七听得迷糊“不是风寒,那是风热”
“也不像。”他皱眉“虽则表证如此,然其脉象着实怪异。一般而言,表寒脉浮紧,表热脉浮数,可他时浮时沉,时迟时数,且脉细如丝,如珠走盘”
“到底怎的”三七心急的打断他“您又不是不知我这半桶水,认个药草还行,卖弄这些我也不懂啊”
卖弄
喉咙一梗,苏玄参瞪着他,半晌没说出话。
“瞅我这破嘴”意识到自己失了言,三七作势自打几下嘴巴“然后呢您要不说,小的得惦记一整天,活儿都干不好”
盯着他谄笑的脸,苏玄参默默叹气,真不知老爹从哪儿找了这么个滑头来。
“如此脉象,乃我生平仅见,昔年却听父亲提过。”意味深长的望向远方,他微微眯眼“后廷曾有一桩巫蛊案,彼时中招的美人便是如此。那日恰逢父亲当值,圣人问起时,他便答外邪入体只是,此邪非彼邪罢了。”
翻来覆去把这话品了好一会儿,三七倏的睁大眼“您的意思是,他被鬼附身了”
“是邪气污秽”苏玄参扶额“张口闭口就是鬼,你也不嫌晦气”
“那得去找道士啊”三七没理这茬,眼睛闪亮,满脸都是窥得隐秘的兴奋“然后呢那侍卫又如何了”
“没然后了。”苏玄参的语气有些萧索“可能,他现在还病着,坚信我受了风寒的胡言,按时吃药却一日重过一日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偷觑他的神色,三七琢磨出几分意味“所以,您是在后悔后悔当初的误诊”
“不,我诊出来了。”
出乎意料的反驳,苏玄参自嘲道“可镇南王府满门武将,不信鬼神,我若照实说了,定会被当成庸医扫地出门。”
“这”三七揉揉脸,一时不知如何劝慰。
“枉我自诩清正,读着圣贤书长大,到头来却连做人的底线都丢了。”越说越羞愧,苏玄参双手紧握,两颊病态的泛红“身为医者却没有父母心,视名利重于生命,如此,即便我如愿成为神医,又有何面目去见苏家的列祖列宗”
“别公子,您别激动啊”
小心翼翼帮他抚背顺气,三七绞尽脑汁,不敢不说话,又不敢多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刺激到他“您也是身不由己,大家都为了生存嘛王府等同皇族,若是糟了嫌弃,休说我们,便是老爷也得被赶出长安城去”
眼见公子面色怔忪,他再接再厉“况且,那小黎侍卫是保护世子的,身体必然强健,说不准他自己就好了呢”
“是啊,他的身体很是强健”
沉默良久,玄参喃喃自语,眉目渐渐变得坚毅。
三七松口气,刚要道“如此,您就别管了”,却不料他忽然一拂衣袖“备车,我要去王府”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