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狗吠声如狂浪般,一波接着一波,越叫越凶,越叫越凄长,人的咳嗽声却是越发稀少,越发轻微,直至细不可查。
阿娘的衣裳全被冷汗浸湿,内心越发不安,索性心一横,咬牙说道:“你要是还认我,现在就走!若不走,我就全当没你这个女儿!”
顾小拾听了这番狠话,吓得愣住了,木木地看着面前蜷缩成一团的阿娘——阿娘是她的全部,天塌了都有阿娘顶着,可是现在…顾小拾混沌的神智浮出一丝清明,她觉得,似乎,现在必须要做一个决定了,她并不懂得思考,只觉得现在每一口呼吸,都伴随心口剧烈的抽痛。
阿娘看着她,心跳的很快,让一个八岁的孩子独自离开家,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让人放心的事。可是此时,她确定,留在镇子上,绝无活路。
顾小拾拉了拉阿娘的袖子,眼神中透出来一丝神采,“我过几天就回,阿娘在这等我。”
阿娘苦笑,“好。”
“拉钩钩,不准骗人。”顾小拾吸吸鼻涕,紧紧拉住肩上的包袱,跌跌撞撞地跑出门。
门外,菜菜娘的尸体和血迹像蒸发了似的,消失的一干二净。
“小拾…”阿娘再也压制不住喉咙的奇痒,拼了命地咳嗽起来,“你是我拾来的孩子,所以取名‘小拾’,我的丈夫早就死了,若不是那天寻短见时看到了你,我恐怕早就成了水下亡魂…”
不知何时,镇子上的狗叫也没了,远处飘来苍老的声音,“收拾地差不多了吧?”
“还有巷子里最后一户人家,属下刚刚去门口收拾尸体,听到院里还有咳嗽声,这会,应该也差不多了。”
阿娘欣慰一笑,永远闭上了眼。
乌云彻底散开了,苍白月光照的人无处遁形,顾小拾往芦苇荡跑的时候,也听到了那个苍老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她往家的方向看了眼,一咬牙,加快步伐,冲进了芦苇荡。
她并不知道,这回,已经踏上了一条永不能回头的路。
命运是个奇诡的局,人生在世,明日成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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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秋月夜,是凉爽风,是芦苇荡。
顾小拾边擦眼泪,边仔细搜寻小船,记得上次,是她们一起藏的,应该就在这附近。心跳很快,声音很大,几乎盖住耳畔风声。
她似乎走了很久,月亮也升到了正中,可是,怎么也没有找到。芦苇荡并不大,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走出去,现在,她已走了三炷香,却还在中间打转。
正值七月,月将满未满,冷风钻透身上的汗,顾小拾打了个寒颤,觉得身上很重,很想睡觉。
芦苇荡中间有棵参天古树,五个成年人展臂才能抱住,她困得不行,看到大树,不知怎么了,非常想去靠上去睡一会,拨开芦苇,来到古树下的空地上,正准备闭眼,却看到古树下有个凸起的泥堆——是个坟包。
“呀!小姑娘,来我这里睡会?”坟包说话了。
顾小拾吓得一个激灵,清醒了大半。
“不要怕,我在这,你探个头就看到了。”
顾小拾慢慢探出头,就见一个白衣人站在坟前,长发披散,看不见脸,他慢悠悠招招手,嗓音沙哑,雌雄莫辨,“你过来呀~”
他的手枯瘦如柴,在月色下泛着幽暗的白光,如同朽骨,顾小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本能的往后退,还没退几步,就觉得后脑勺被踢了一下,面对诡异的一幕,她脚步本就虚浮,被突如其来这么一踢,一个趔趄,脸朝上直直往后栽了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她看到树上也有个白衣人,和坟包前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白衣人是被吊着脖子挂在树上的,他的脑袋低垂,猩红的舌头伸地好长,脸正正好好朝着顾小拾。
顾小拾胆战心惊,看向了坟包前的那人,那人正尖笑着往她这里走,他的手,不,准确来说是白骨,正抓向顾小拾,越伸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