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这一日,妙成是被阿木尔的哭声吵醒的。
天刚蒙蒙亮,有干瘪的鸡叫从远处遥遥传来,许是天儿太冷了,叫声半道就给冻住了。炭盆的火熄了没多久,还有青烟往外冒着,可屋里已升起了几分凉意,让人瞬时清醒了不少。
妙成起身往盆里添了些炭,又去厨房热了些米糊,等她做完这些回到床上,阿木尔已哭得有些急了,小脸皱在一起,像揉坏了的面团。妙成的木勺刚送到嘴边,那小嘴就急忙凑上来,吧嗒吧嗒地吃开了。
真能吃啊,这已是今晚吃的第四次了。他跟妙成睡了几晚,每晚至少要吃三四次,再加上换尿布,添炭,一整晚妙成几乎睡不了什么。且因起床太多次,受了凉,伤风鼻塞,这会儿还有些头疼。
妙成哪里见过这么小的婴孩,还以为跟养个猫狗差不多,见他弱小无依,不忍送去罗汉庙,那庙里都是些粗手笨脚的和尚,怎会照顾孩子?谁曾想,这初生的婴孩竟是如此麻烦,她晨昏颠倒了好几日,连大门都迈不出去,三餐都是原山赶来给她做。
房东大婶知道了这孩子的经历,也起了恻隐之心,不仅白日里帮着妙成看孩子,还四处打探孩子他爹的消息。那帮室韦人被回鹘和大卫朝廷通缉,早躲得没了影,一时半会儿的怕是不会回来了。
“咱们等个一年半载的,要是他爹不回来,就把孩子抱给我家表弟养。他家生了五个闺女,就想要个小子!”
妙成笑了笑没回话,这孩子是她亲手带到这世上来的,日后要交给谁,必是慎之又慎,哪能这么轻易就定了的?
喂完米糊,炭盆里的火也旺起来了,屋子里暖烘烘的。阿木尔心满意足地又睡了过去,妙成伸了伸胳膊,放下床帐,打起窗帘子,再过会儿,原山该来了。
昨夜的雪下到天明才停,晨起推开门,就见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直没脚踝。妙成拿起扫帚开始扫雪,原山总是一双单薄的僧鞋,踏着雪走来,鞋都得湿透了。
雪扫好了,天也大亮了,路上渐有行人往来。早起上学堂的孩子挎着布包,追追赶赶地跑了过去,留下一串欢笑,叫醒了猫逗响了狗,吠叫声此起彼伏。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小贩也来了,糖酥核桃山楂糕,冻得硬硬的,妙成不知道原山爱吃什么,便每样都买了些,码好盛在白瓷盘里,糖霜在雪后晴日里闪闪发亮。妙成又烧了水,泡上了新茶,点上了香,那香是在对街香铺里买的,味道有些寡淡,自然比不上将军府里用的那些,不过更显家常味。
可原山还是没来。
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已经把午膳的菜品准备好了。今日可是庙里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阿木尔也醒了,咦咦喔喔地叫唤着,襁褓裹得紧,他老是想把小手拿出来。妙成把他换到窗下的木篮里,正好能晒到太阳子上的光斑,瞧得口水长流。
妙成静静地陪他坐了会儿,忽听见身后柴门轻碰,忙转过头去。
原山来了,拎着个菜篮子,半垂着头,进门施了个礼,一身不吭地就往厨房走。
妙成怔了怔,倒了杯茶,端去厨房递给原山,“不太热了,你将就着喝点,去去寒气。”手刚伸了一半出去,小和尚就像被火烫到似的,闪身一躲,极快地摇了摇头。
妙成的手僵了片刻,木然转身,鼻塞得太厉害,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原山忙活了一阵儿,端了碗素面走出来,放到桌上轻声说:“这会儿时辰有些晚了,原山不能再给何姑娘做午饭,这个……”
“原山。”妙成冲他微微笑道:“你以后就别来了。我会做饭,味道也还行。房东大婶白日里也会给我搭把手,就不劳烦你了。”
原山抬眼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叹了口气,道:“早上出来时,碰见师兄,他们,他们缠着我说了些混话,这才来晚了,何姑娘莫怪。”
“什么混话?”
原山不答,过了会儿蓦地有些气愤地开口:“别人愿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吧,我们心正不怕影子斜。”
妙成早猜到了三分,又听原山这样一说,自然明了了。她走到桌前,瞧着那碗铺着笋干香菇的素面,忽地轻笑出声,转过头看向原山,含着笑,问道:“那若是我的心不正呢?”
好似一道惊雷落在头顶,原山彻底呆住了。
“哟,小和尚也来啦?何姑娘快去拿个盆,我今日买的鱼可活泛了!”房东大婶的声音咋咋呼呼地响起,她起了个大早,去市集买了几尾鲜鱼,高兴得合不拢嘴。
妙成忙去取了个木盆拿出来,路过原山,见他仍傻傻地站着,低声提醒道:“你不是急着要走吗?”
原山这才回过神来,施礼告退,走到柴门边又停下来,转身说了句:“晚些时候我再过来。”这才大踏步离开了。
房东大婶见原山走了,凑到妙成身边神秘兮兮地笑:“我看那小和尚对你很是上心,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妙成淡淡笑着:“以前住得近,彼此相熟。小和尚心地好,对谁都这样。”她不愿多谈,赶紧把话锋一转,问:“大婶你今日买了这么肉食,可是有客人要来?”
“哪里啊,我家老五今日要回来吃晚饭!”提到这个,房东大婶便打开了话匣子,“你也知道他在金吾卫当差,平时少有回家吃饭的时候,今天不是神鹰府娶公主嘛,人家那排场可不是闹着玩的,十六卫的头头都要去喝喜酒!上头人说了,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