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成慌忙起身，抱着阿木尔惶惶四顾，在许茂的催促下从后门逃了出去。
一出门，强劲的北风扑面而来，妙成忙把阿木尔搂得更紧了些，弯着腰迎风跑着。她心中一片模糊，只知要赶紧带着这孩子回到家里，东条巷尾的那间小屋子，应该没人能找到那里。
东条巷与医馆隔了两条街，因着那番叫骂打杀，近旁几条街巷都点起了灯，柴门微开，缝隙里人影憧憧。
妙成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巷子口，直起身喘了喘气，忽瞥见墙根下有人霍然起身，径直走到自己面前来。
原山夹着一身寒气，惊恐地看着一身狼狈血迹斑斑的妙成，不由自主地开口：“公……”
妙成没等他叫出声，抓着他就往巷子里跑：“快走，别让人瞧见了！”
原山跟着她跑了几步，才看见她怀里竟抱着个婴孩，更是吓了一跳，不过见她说话跑步皆无异样，总算放下心来，还好她没事，万幸她没事，阿弥陀佛。
很快，两人躲进了巷尾的小屋里。妙成把孩子交给原山，自去找火折子点灯，燃上炭盆，又捅开灶膛烧水，孩子等会就该饿了，没奶至少也要熬点米糊。
等她做完这些，一回身，就见原山仍旧是刚才接过孩子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看那表情，似是屏住了呼吸。
妙成蓦地有些想笑，牵了牵嘴角，抱过阿木尔，将他小心地放到床上，不经意地出声道：“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吗？”
原山听见问话，立时老老实实地回道：“我听他们说好久没人见过你，你也没来罗汉庙了，怕你出了什么意外，就……”
妙成手下顿了顿，低叹道：“我能出什么意外，别为了这些没影儿的话，特意跑一趟。”
原山忙点头称是。两人静默了片刻，还是妙成转过身，指一指椅凳，“坐吧，我给你沏壶热茶。”她抬眼看了看原山结霜的眼睫，很是心疼，“你在外面等了多久？一晚上？”
原山愣愣地想了想，答不出来。妙成只好又去找姜块，得再给他熬碗姜汤驱驱寒。
没多久，姜汤跟米糊都熬好了。妙成一面给孩子喂米糊，一面把今晚之事细细地告诉了原山，末了问他：“若是这孩子的爹不再回来，庙里能收下这孩子吗？”
原山喝完姜汤，抹了抹嘴，凑到床前看着这苦命的娃，他这会儿醒了，半眯着眼在吃米糊，进屋这么久了，也没听他哭过一声，是个安静不好动的娃。
原山伸手点了点阿木尔的小下巴，笑了：“我回去问问方丈师父，庙里的人都很和气，会好好待他的。”
到了第二日，妙成才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两族争斗，死伤五十来人，最惨的是七名孕妇，七尸十五命，其中一个怀的是双胎。妙成走后，回鹘人闯进医馆，见乌恰已断了气，便将许茂打了一顿出气，又砸了医馆，这才扬长而去。里坊的守卫等这些人都散退后，才姗姗而来，装模作样地抓了几个人带回去，奄奄一息的许茂也被抓走了。
等妙成再赶到医馆时，就见门户大开，里面一片狼藉，四处都是血迹。乌恰的尸首已被清走，只留下一床肮脏不堪的被褥。
门外的街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有人路过时冲着街上某一处指指点点：“这就是死了七个大肚番婆的地方。”
扫街的驼背拿着扫帚刷刷地清扫着，妙成想不明白，忍不住去问那驼背：“为何出了这样大的事，没人管也没人问？”
驼背平日里吃过她的热茶，对她还有几分客气，翻了翻眼皮，低声道：“姑娘，别给自己惹事。蛮夷就跟猪狗一样，死了就死了。还有两日，神鹰府的公子就要迎娶公主了，到时花桥走到这里，可不能坏了喜气。”
神鹰府的公子？
妙成张了张嘴，默然转过身。
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日头露了脸，明晃晃地挂在顶上，妙成走在日光里，却从心底生出寒意，那寒意冰冻三尺，无可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