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胥的记忆里,除了早逝的弟弟,整日忙于政务的父皇,她最看不透的是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师。
年幼之时,她便知凤沉璟状元及第,殿试之时,被珠帘后的楚太后招为幕僚。按理,后宫之中,是不可能有男性出入的,可他却破了这个理,初为太子侍读,终日严谨有度,毫不懈怠,颇受太后、皇后赏识。
这十年来,大到名门闺秀,小到宫中婢女爱慕其卓尔学识的不在少数,可他的眼中丝毫未有动容。最令元胥惊讶的是他懂得分寸,他知道天家能说的,不能说的,也对楚太后想说的或不想说的了若指掌,倘若是宫中女子,必然能在后宫如鱼得水。
太后分了礼部一半的权力给他,执掌祭祀典仪,反观朝野,帝师贵在高位,而他的一言一行,有隐忍,有豁然,有从容,亦有张弛,这几年,不仅得了楚太后的信任,也与这太子元朔相伴朝夕,倘若日后新皇登基,朝中大臣谁又能动摇这天家师徒的情分呢?这么多年,他到底图的是什么?
“长公主,已至坪山。”车厢内一侧的珠帘被梓英拨启,目光所至,绿意盎然,不知不觉中,皇家车队已到了终点。
仲春,草木葳蕤,坪山围猎筹备得当。一月前,兵部礼部吏部工部已开始着手,所用之物已妥当安置。朝中帝师留驻,一心礼佛的侯府夫人瑞祯公主留京,而宫中正德皇后白氏也因风寒而未随行出京。兵部下辖军队及近卫军抽调人力随同出行,一路舟车,暮色时分,到达坪山行宫。
仲春时节的晚霞,尤为绚烂,另一行人也已行至坪山行宫的不远处。
阿七一身褐色皮革戎装,内衬玄色流云锦衣,腰间流苏腰带中嵌有寒铁双扣,虽然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却是英气逼人,一路出城,纷纷引女眷侧目。紧随身后的孪生子不紧不慢地汇报着一路的消息。
“尊少,裳主子乔装混入了皇商皇甫钰的车队中,而巫蕊依旧暂领统帅手下的亲兵,”朗月心中着实佩服那裳主子,青岚别院一事,竟然顺水推舟将巫蕊安插进了楚家亲兵中,现在化名吴锐暂统兵马,她虽是女子,功夫着实了得,刚去时总有些老兵不服,谁知只过了一月,便将那群武汉训的服服帖帖。往日练兵作战,都是亲自上阵,也好在乾康的风化,对女子并未有何约束非议。
归月又道:“帝师凤沉璟一如往常,处理朝中事务。王爷那边,元朝元胤兄弟二人貌合神离,长公主与太子同行,照料有佳。太后今晚则是与王妃楚氏共餐。”
二人说完,看了眼自家主子,不禁暗暗好奇,青岚别院一事,楚城楚正风连带着屈家倒了,不知此行谁又要倒霉了?
阿七听完,向二人问道:“那皇甫钰是什么背景?”
“尊少有所不知,这皇甫钰说来也是个奇人。他少时无处为家,进了寺庙当起了和尚,谁知此人长相俊美,又能言善辞,附近香客女眷常常去那寺庙假意礼佛,实则是寻他而去。他在的几年,那寺庙香火鼎盛。”
归月说完,一旁的朗月又好奇地问道:“那些香油钱算是他迅速起家的成本了。”
“那可不,寺庙主持见他如此,便逐了他,他倒好,一出来就靠这几年的钱暗中经营红舫庆园,而后又买断京都的水路,往来货物基本都经由他的码头,而那些船夫商人跑生意赚的钱又拿去到红舫上消遣。几番下来,又吃下了镖局和附近钱庄。”
阿七听完,嘴角倒是扬起一丝笑意,这皇甫钰可不普通,京都的流言蜚语传得并不慢,他出身不好,却很少有人以此嘲讽他,必然是有过人之处,他与裳儿的关系必定不浅。
“你二人围猎时,一人盯住皇甫钰,一人看着平硕王府”。阿七说完,又快马加鞭,朝西而去。
月色下,春风融融。皇甫钰因是外姓,便安置在行宫不远处的皇家小筑,虽不及皇室行宫的气派,但住所却也别有一番风味。皇甫钰刚洗漱完毕,脚着木屐,一身雪青绸缎长袍,腰间金珠为束,闲游般来到池苑,池苑旁环翠楼上,伊人倚卧栏杆处,风吹袖舞。
皇甫钰一个凌空点地而起,跃入环翠楼,与东陵裳并肩而坐。“东陵,你近几日的神情可特别像当初我在寺庙见你一般。”皇甫钰笑看身侧的东陵裳,“怎么?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皇甫钰自然是记得,当初他还在寺庙“风生水起”的时候,遇到了这个眼疾刚好的丫头,那时他完全无心留意这个连走路还不利索的她,只是被她每月求签时的九十九叩首叩烦了。一个人就得占着这么久时间,其他香客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当年他可是愁坏了。
东陵裳一愣,“还没有,只不过遇到了和他很像的一个孩子。”
皇甫钰一惊,“孩子?你竟然好这口!?”
东陵裳气噎,“只是和他很像,仅此而已。”
皇甫钰听了,暗自哂笑,红尘千万俗客,能入你我眼的又有几个呢?“东陵,我只是从客观上劝你,那个人的死和你没有必然关系,他既然愿以命换你,必然有他的道理。虽然我这么说都很多年了,你也没听。”
东陵裳一笑,当初见皇甫钰,以为只是个酒肉和尚,却未曾想她每月入寺为无期求福时,他有意屏退了其余香客,大雄宝殿之中,留给她一室清净。“谢谢你。”
“别别别,我当初只是为了多招揽些生意而已,况且你我各取所需,水路生意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