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梁副将手执托盘立于帐外。
“公主,晚饭已备妥。”
话音落,却无人回应,副将只当慕容合没有听到,于是稍稍将音量提高了些:“属下这便进来了。”
军中多男子,作为唯一的女儿身,平日里为免引起不便慕容合总会多加注意,从不轻易宽衣解带,亦不会衣衫不整,即便是在深夜时分也往往和衣而眠。长此以往,以梁副将为的众位将领心中皆有了计量,虽说不至于便拿慕容合做男儿看待,却也不似早期那般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了。
梁副将掀帘而入,进得帐内后却愣了。
偌大的军帐里,烛火未熄被褥未展,人影儿却没见到一个。慕容合呢?
“来人!”
守帐士兵应声而入:“梁副将,有何吩咐?”
“公主人呢,为何不在帐内?”
士兵对答如流:“傍晚时分公主便外出了,一直未曾归来。”
“傍晚?可是在众将领帐内商议完军情之后?”
“正是。”
傍晚距离现在已约莫过去了一个时辰尚且有余……梁副将皱了皱眉:“公主可曾言明去了何处?”
“并未。”
这便有些奇怪了,军帐驻扎山内,荒郊野岭不若繁华都城,一无受享美食之地,二无游玩取乐之所,即便只为放松心情散步赏景,半个时辰也绰绰有余,何以去了这么久?再者,谁人都知观风赏景白日最佳,哪个会挑选入暮时分?
除非……
“你们可曾注意……”梁副将轻轻咳了一声,脸上表情有些不大自然:“公主出门时……手中可拿了换洗的衣物?”
衣物?士兵一时不明,片刻之后脸上突现绯色。
“这……属下未曾注意……梁副将这么说来,似乎……似乎是拿了的……”
哦,如此这般还作何深究?
梁副将放下托盘出了帐:“待公主回来莫忘叮嘱她用膳。”
“是,属下遵命。”
再不拘小节都好,男女之间到底还是免不了有些差别,譬如慕容合早晚定要洗漱,三天定要换装……梁副将记得两日前刚刚将营帐驻扎好之际,她便迫不及待着人勘察此处可有河流清泉,今日从战场回来之后,还细细询问了泉水所在的位置。
即便不施粉黛,未染朱唇,女子本性却是难移的。
梁副将猜得没错,慕容合此刻确实在泉边。
只不过,她并未洗澡,而是在等人。
等谁呢?自然是今日战场之上惊鸿一瞥后便料定是洛熠潇的那名白衣女子,也就是传闻中的——6夫人。
去他的6夫人,她分明就是潇儿!我的潇儿可师从医圣灵撷,区区一个易容术,岂在话下?
慕容合栖于古树繁盛的枝桠间,却仍不敢掉以轻心,悄悄屏了呼吸,睁着仿若铜铃的两只大眼睛,仔细盯着山间曲径。
潇儿武功甚高,切不可让她知道我在偷窥。
慕容合想的周全,其实心中忐忑的紧,她甚至不确定洛熠潇今晚是否会来。
洛熠潇生性喜洁,今日战场一番厮杀,罗裙染血盔甲脏污,如何能忍?何况,役后胜负已分,心中大石着落,也当松了一直绷紧的弦,梳洗修整,准备班师回朝。
算……的确是算得不错,可当真就能“无遗策”?若真如此,当年她却为何没能算到攻下中楚的代价是洛熠潇的以身殒命?!
慕容合生来聪颖,心较比干尚且多上一窍,从市井到皇宫,自初识至深爱,步步为营,处处算计。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算来了北漠的大捷,算来了中楚的沦陷,算来了西辰的不敌,甚至还算来了南泱的内祸。
若说6煜捷天生将才人人称羡,却难及慕容合八窍玲珑个个唏嘘;
若说慕容定骁勇善战令人闻风丧胆,慕容合的杀伐决断才真叫经历过的人脊背凉,逃之,而唯恐不及。
可如今,她却怕了,不愿算,更不敢算。
算一下今日所见之人是否真的是洛熠潇?是了自然好,若不是呢,这颗好不容易有了些许温度的心脏该如何安抚?再死一回?那却是无论如何难再活过来了。
算一下今夜她会不会乘风踏露前来“赴约”?来了自然好,若不来呢,惴惴不安藏了这许久还算小事一桩,今后是否要绞尽脑汁去靠近去接触,想办法再续前缘?
问题是,她的潇儿,还愿不愿意再给她这个机会?
慕容合一颗心七上八下,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月过柳梢,双脚麻,不知名的鸟儿入夜未眠,叽叽喳喳在林间穿梭啼叫,就在慕容合失魂落魄,满以为今晚就要以失望告终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声音很轻,即便伴随着窸窣的树叶抖动声都快要被鸟叫虫鸣淹没,慕容合却真真切切听见了。
迫不及待扒开挡住视线的树枝,果然,就看到了那个叫她心心念念了一整日的身影。
白衣黑,足尖轻点一跃,转眼之际人便到了泉边。怪不得脚步声这般轻,原来她竟是一路以轻功行来。
幸好,慕容合暗自呼出一口气:我所栖之处足够高,这才没暴露身形叫她瞧了去。
倘是如此,慕容合依旧下意识移动身形,往身后繁茂的枝叶间缩了缩。同一时间,脖子却是极尽所能伸长,卯足了劲儿往泉边看了过去。
泉边人衣衫尽褪,玲珑曲线一目了然。
慕容合目光贪婪,看着看着,却乍然红了眼眶。
“我……莫不是在做梦吧?”慕容合喃喃低语,想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