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牧隐站在街口,刘语已经离去很久了。带他离开了已经混乱的第七十七街区后,刘语就让他在这里等待。
他也相信自己的老师,知道不让自己去也是有些顾虑的。
可老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江牧隐对神学与文学的启蒙老师就是刘语,他还记得那个男人来到教室里的情景。
……
那是所有新生的第一堂课,是神学院中最不受关注的文学,但上课的却是学院中颇有地位的教务主任。学生中有不少身家显赫的,但也都不想在第一堂课上给老师难堪。
江牧隐是个小透明,坐在课堂的角落里,揪着裙摆,眼睛看着桌面。那个时候的江牧隐远没有现在的文静,只有安静。
他就像个满天繁星中最不起眼的那颗,既没有明亮的光,也不会频繁的闪动,只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衬托其他星星的美丽。
“这位小姐,抬起头好吗?”有只手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江牧隐抬起头看见的是一个面相极其平庸的男人,完全就是那种扔进人群都找不到的存在。
男人看着他说,“如果你不抬起头,就学不到我接下来要说的知识了。我不会在你的桌子,所以请你抬起头。”
江牧隐眨了眨眼睛,想着这个男人就是教务主任吗?难道不应该是那种传说中的更年期老女人和古板的老头子吗?
“很好。”那个男人点点头,然后回到了讲台上。
江牧隐忽然看见了他手中还夹着一本绿皮的实体书,在这个时代这都是很罕见的了。
“我叫刘语,是个汉人。”他这么介绍自己,一点特色也没有,就是公式化的叙述,“你们可以不喜欢我,因为我就是个不讨喜的人。你们也不用挖空心思来讨好我,因为我写在你们期末总评上的每一句都是你们的平时表现。”
刘语环视着整个课堂,那双被眼镜阻隔的眼睛是那么平谈无奇,可是所有看见那双眼睛后都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每个人都觉得那个古板老男人在看着自己。
“现在开始上课。”男人转身在黑板上用电光笔写下一排字,那字说不上优雅,却有股很严肃的感觉,一共十一个字。
“言语是世上最伤人的利剑。”刘语从讲桌上拿起一根短棍,抽长了指向了自己写下的那句话。
“你们可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刘语说,“一个人说出的每句话都会对别人产生一些影响,可能是良好的影响,也可能是恶劣的影响。当然这要看当事人怎么去理解。”
“言语是最伤人的利剑,当你恶语相向别人的时候你可能认为自己是在随大众也可能只是想开玩笑。”刘语忽然正色,那副平庸的嘴脸在这一刻也变成不怒自威,“但别人不会这样去想!”
刘语用那根抽长了的棍子猛然甩了一下黑板,棍子破空的声音很是有威慑力,“你的每一次恶语都会在别人身上留下伤口,这些伤口不会随着时间淡化。这些伤口是什么?是恶之种!你的第一次恶语便将恶念的种子种下,日后你的所有行为都是浇灌恶种的养料。”
“你们都来自大家族,有着显赫的身世,觉得那些平民不敢对你们怎么样。但这样想是大错特错!”刘语忽然怒斥起来,“当恶种开花结果的那一刻,被你们用言语刺伤的人将不会再忍受这样的痛苦。部分人可能会极端的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求结束这种痛苦。而另一部分的人则会陷入疯狂,这样的人如果决意报复,那么他就会无视一起,无视道德、法律、甚至生命,只为了能够向你们报复。”
“自以为强大的人觉得自己不必去害怕,可你们想错了,你们也只是‘强大的人’罢了,那些无视一切的人还能被称作人吗?悲伤和愤怒是世上最强大恐怖的力量,当悲伤淹没一个人,当愤怒充斥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会变成怪物那样的东西……甚至比怪物还要恐怖。”
刘语最后说,“言语是世上最伤人的利剑,没有之一。我希望你们能够用好语言,不要把它变成伤人的剑。语言是人类文明的火苗,没有语言的社会只不过是原始人的部落罢了。”
这一堂课结束的很快,但却充满了教育意义。孩子们或多或少听进去了一些,但更多还是不以为然。刘语没有说什么,只是宣布了自习,然后坐下来翻开了自己的那本书。
江牧隐看着那男人,其实就是偷偷的看,他想要知道什么样的书能够让这个男人感到兴趣。他一眼就能够看出这个男人的性格,是那种不言苟笑的严肃教育家。
这个男人必然对一切都没有兴趣,甚至可以说得上无欲无求,也必然几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可他能对什么样的书籍感到兴趣?
“这本书叫《莱茵的灯火》,你有兴趣吗?”刘语抬头,看向了后排的江牧隐。
江牧隐脸红了红,慌忙低下头。
“害什么羞啊,”刘语笑了笑,“这本书是写莱茵河的,据说作者是在莱茵河畔游玩的时候突然得到了灵感,写下的这本书。我感觉挺不错,当然对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可能就有些枯燥了。想看吗?”
江牧隐轻轻点了点,站起身走到刘语面前,在全班人的注视下接过了那本书,他也第一次正眼看见了这个男人。
在那副平庸没有任何颜值的脸上,江牧隐隐约看见了刀剑的锋芒,有些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是他们这对师徒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