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一老围着炉子打火锅,泥坯炉子外面都熏黑了,里面是红通通的炭火,红色火焰一簇簇地往上串,舔舐着锅底。
锅里热气腾腾的汤底咕噜咕噜地翻滚着,薄纱般的热气袅袅而散,红通通的汤底中涮着的各式菜肴浮起又沉落,像是跳着欢快的舞蹈,扑鼻而来的香味直往人心魂里头钻,诱惑着食客赶紧大快朵颐。
若是不狠狠下两筷子,捞起烫得七分熟刚刚好的牛羊肉丸子千张鸡肉黄喉老豆腐等等,再蘸上调好的酱料汁儿,大口地包进嘴里,任着满满的幸福感自舌尖传遍全身,喂饱叫嚣已久的馋虫和灵魂,那是要遭天谴的滔天恶行!
再配一口温得刚好的自家黄酒,听外面落雪声簌簌,馋得躲在地底的兔子都要钻出来,晃一晃灵巧的耳朵,再嗅一嗅这人间绝味。
看一看四人满面通红,薄薄细汗,只差撸起袖子架起腿,吆喝几声今儿敞开肚皮吃,谁先放筷谁犊子了。
殷九思一生未成亲,年轻时倒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心仪的女子,只是他忙于政事,便远离了人间情趣,错失过不少好姻缘,一来二去地耽搁着,便是耽搁到如今已至暮年,也未有个发妻,更莫提子女后人。
往日里他倒是把殷令和殷安两兄妹当成自己孩子看,但总是王族身份,又有君臣之别,关系再好,也碍着世俗礼节,难以享受普通的人伦亲情,更不能像此时般,围着炉子吃火锅,各式混帐话满屋子蹿,毫无顾忌,其乐融融。
他看着眼前三个年轻的娃娃,莫名便有种欣慰的感觉。
大抵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对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孩子都有着格外的宽容和喜爱,有那么一瞬,他也盼着这一幕可以一直一直沿续下去,少一些勾心斗角,多一些天伦之乐。
“前辈想什么呢,你再耽搁,羊肉都要让阿浅这贪吃鬼吃光了,好说是个姑娘家家的,一点也不害臊,比咱们几个大男人还能吃!”王轻候失笑,一边咬着莲藕一边说。
方觉浅瞪了他一眼,把都要放进自己碗里的羊肉送到殷九思碗里,不忿道:“说得你就吃得少了似的,你看看你桌上堆的鸡骨头,你一个人怕是吃掉了大半只jī_ba?”
王轻候“噗嗤”一声笑喷出来,连着嘴里刚喝进去的黄酒都洒在了地上,笑得止都止不住,嚼着她话里后面两个字,乐个不停。
方觉浅奇怪不已,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又看了看抉月,抉月面露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把头转到一边去,专心吃菜,绝不搭腔。
“干嘛呀?”心肝宝贝儿她……还是太年轻啊!
“王轻候这小子满脑子不健康的东西,没什么,来,你吃。”殷九思拍了一巴掌王轻候后脑勺,让他悠着点,又把羊肉夹回给方觉浅,念叨着:“冬日吃羊肉好的,补身子,你可比我刚见你的时候,瘦了不少。”
也就这么嘻嘻闹闹着,四人都吃了个肚皮圆滚滚,喝了个脑子晕乎乎,排排坐地坐在草庐门口,齐刷刷地伸着腿架在走廊的竹片扶拦上,静悄悄地望着满天飞雪落满人间。
王轻候轻轻勾着方觉浅垂着的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她手指。
倒也是什么话都不用说,说什么都是多,不如就静静的。
划破宁静的东西总是尖锐,不管来得多么温和,都显得突兀而尖厉,就像穿透黎明前黑暗的第一缕阳光,再如何不刺眼,也都是如根根金刺般,扎在天边,扎在山岳,扎在地面。
茫茫白雪里飞奔而来一匹马,骑马的人看着是宫中带刀侍卫,离得近了,才认出那是殷安身边从不离开半步的牧嵬。
他来得急,薄汗都成缭绕成雾气。
一见到殷九思便立刻下马,单膝下跪,急声道:“殷大人,殿下请您立刻进宫!”
殷九思正闭目养神,听得牧嵬这急切的声音,也只是缓缓睁眼,拍了拍肚皮,道:“知道了。”
“大人……”牧嵬抬起头来,看来长公主是真遇上了急事,不然他眼中不会满是急色。
他看了看旁边的方觉浅与王轻候,把这急事生生咽下去,只说:“大人,还请速速进宫!”
殷九思收回腿,站起来,看了一眼王轻候,眼神复杂难辩。
王轻候笑望着殷九思:“前辈有急事,便先行进宫吧,我们三个自己回去就行。”
“把碗筷涮了。”
“得嘞,您老请放心。”
眼看着殷九思与牧嵬走远,王轻候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放下来,说不清他后来的脸色是什么情绪,像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也像是有太多情绪所以无从表达。
只是他握着方觉浅的手,紧了很多。
雪下得太急太猛,很快就掩去了殷九思落在雪地里的马蹄印子,依旧白茫茫一片。
然后王轻候才收回眼神,拍拍大腿站起来:“洗碗吧。”
“我来吧?”方觉浅说。
“别了,你这小手耍耍双刀还成,洗碗我怕你把碗给砸了。”他取笑方觉浅,哪儿舍得让她干这些活啊?便拉上抉月:“坐着干嘛,烧热水去。”
抉月摇了摇头,站起来,与他一同走进屋子里,见他一声不吭的,便替他卷起袖子,一边卷着一边说:“你做都做了,想那么多何用?”
“老头儿人挺好的,虽然坑了朔方城不少次,但人真的挺好的。”
“嗯,凤台城里我真心敬佩的人不多,殷前辈算一个。”抉月道。
两人站在水槽前,王轻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