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秋水说这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有一些知道内情的,不便插嘴,比如于若愚,比如鲁拙成,也比如虚谷。
有一些不知内情的人,不能插嘴,比如殷安,更比如方觉浅。
但是每一个人都知道,任秋水接下来的话,将会引发多大的后果。
殷安再怎么向着方觉浅,她也是殷朝的长公主,她的责任是守护殷朝的江山,一旦事关殷朝,她便要重新考虑她的位置,她的筹码放在何处。
这并非是反复小人嘴脸,这是总有最高利益不可侵犯,必须死守到底。
接下来,任秋水的话如一道道雷电,道道劈在方觉浅心脏上,劈出了鲜血淋漓——
“王家有子,龙象之才,颠倒日月,可撼乾坤,朔方城质子王蓬絮身负此卦,诸位可还记得,此卦由谁占出?”
无人应话。
“此卦乃神枢所占!”任秋水冷笑望着方觉浅:“觉浅神使既为神枢尊者指定之人,可知他老人家此卦喻意?”
“他老人家此卦,欲至王蓬絮于死地。一个质子,他可颠倒日月,可撼动乾坤,岂不该死?大祭司你身为殷朝长公主,能容忍这样一个威胁殷朝安稳的人存在?今年三月三神祭日前几天,虚谷神使请王蓬絮前来神殿为客,敢问虚谷神使素来与王蓬絮毫无瓜葛,为何当日请他来作客?”
“秋水神使有话直说,不必绕弯子。”虚谷抬抬眼,哑着声音道。
“那我便不客气了。”任秋水看了看众人,继续道:“觉浅神使,虚谷当日之所以请王蓬絮前来神殿,是因为当日我等定出了神祭日主理祭神之人为当朝殷王,也就是长公主的王兄,那日是知会城中各人,王蓬絮也在其例。不知为何啊,当场王蓬絮就大惊失色,他本是一翩翩玉公子,可谓沉稳厚重,不失风度,觉浅神使,可知其中原因?”
方觉浅握紧扶手,神色未动,内心已翻涌。
“因为,据当时的第八神使密信,我们得知,王蓬絮与神墟勾结,欲毁神祭大礼,刺杀神使。”
“觉浅神使,不知您对此事,可还有印象?”
方觉浅,怎么可能有印象?
“那日我等作局,请王蓬絮来,也就是为了探一探,他要毁的到底是神祭,还是要对整个神殿以及殷朝不利,否则的话,殷王陛下,又怎么可能当得上祭司?不是我瞧不上您啊殷安大祭司,而是您的王兄,真不够格。他不过是神殿计划中的一步棋罢了,用来勾出王蓬絮。”
“好在王蓬絮只是对神殿图谋不轨,对整个殷朝倒挺忠心,他得知殷王为大祭司后,绝望崩溃,那场惨状,至今回想,仍叫人动容啊。后来神殿用尽刑罚,想逼他说出神墟所在之地,以及还有哪些人涉足其中,他也真是条汉子,一个字也未说。”
“不得已,神殿只好将他处死,囚其灵魂于神息殿,看一看是否会有人前去相救,神殿便坐等鱼上钩。只可惜,有鱼上钩,神殿却未能将其抓住,觉浅神使,您觉得,这鱼,会是谁呢?”
不等方觉浅说话,任秋水先笑了笑,道:“您说,会不会是王蓬絮的弟弟,王轻候?”
“我听说,他们兄弟感情至深,颇为感人啊。”
“您与王轻候相处甚久,听说他对您还有救命之恩,这可如何是好,王轻候这是救了杀兄仇人啊!”
方觉浅面色微白,紧抿着唇。
她最害怕,最担心的事情,终是发生了。
终是发生了。
就好像这一切早就在这里等着她,而她不过是自投罗网。
“照你所说,既然王蓬絮与神墟有关,神殿为何不降罪于朔方城?”方觉浅拼着最后一丝理智,要把这一切弄明白,至少,要为王轻候把这一切弄明白。
“王蓬絮所为只是个人之举,与朔方城关系并不大,而且也又是第八神使的密信中有说,神枢有旨,不得牵怒无辜,更不能牵怒于朔方城,此事化小,个人问题,单独解决。”
“我等就算有心要对朔方城不利,也得听神枢的旨意不是?便只好放过了朔方城,也放过了王轻候,不然,觉浅神使以为,就凭王轻候与越清古联手给我作局一事,神殿中人能放过他?他真以为,他能翻天?就算我罪有应得,是他一个小小的质子能插手的?若没有神枢那句话,你以为他能在凤台城过得这么逍遥快活?”
“只不过,经此事后就难说了,既然他自己要找死,神殿,怕也是不会客气啊。不知既身为神使,又身为王轻候好朋友的觉浅神使您,将如何取舍呢?是忠于神殿信仰,还是维护朋友,又或者说,维护心上人?”
“前尘往事翻一翻,朔方城,怕是要血流成河啊。”
千算万算,算不到任秋水最后的临死反击,会是王蓬絮。
他现在不像一个失败者,他趾高气昂地站在大殿正中央,琉璃蓝色的袍子在他身上闪着耀眼的光,他多像居于上风的那个,冷眼嘲笑着方觉浅这个明明是得胜者的人。
他轻易地,离间了神殿中所有与方觉浅关系亲密的人,包括于若愚,包括殷安,甚至包括鲁拙成。
就这样几句话,将方觉浅彻底置于神殿的孤立无援中。
议事厅有人轻轻抬眉不屑一顾,也有人面色凝重仔细权衡,他们都必须要郑重地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今的第八神使,还是不是当初那个传密信给神殿的第八神使?
她还有没有着当年的忠心?
是啊,方觉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