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们在绝望中等待死神降临,但患病的富人们更愿意将生活过成更美好的样子,更何况他们已经快死了,没有顾虑的男女们彻底地放肆起来,他们把这当作最后的盛宴,彻夜地狂欢。
十四世纪黑死病席卷欧洲期间的著作所描写的内容,对于三百年后的伦敦依然受用。这期间黑死病曾大大小小发生过好多次,但是很显然人们在对待它的方法上进步并不大。
洁身自好的罗伦斯先生并没有参加这样的集会,但这并不妨碍他通过他的情妇接触到这个东西。他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疫病期间就这么一次忍不住偷了腥,结果就被他撞开了地狱的大门。
“父亲。”
左鹤推开门去,看见了站在窗台前的那个男人。
他正颤巍巍地抚摸着那顶象征着权利的银色假发,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老了十岁一般。病魔还没摧垮他的身体,他的意志已经倒下了。
一时无言。
良久后,他突然开口问道:
“佐伊。你对这场疫病怎么看?”
左鹤沉默了半晌:“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
鼠疫确实被战胜了,在一两百年之后。她在心中腹诽道。
罗伦斯先生苦笑一声,看向窗外一片死寂的街道。曾几何时他便喜欢站在这个地方眺望伦敦,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泰晤士河上川流不息的船只,每当看到这些繁华的景象,心中的自豪感就会油然而生。
看呐,这就是他管理的城市。
然而此时,细雨萧瑟,尸横遍野,乌云压境,偶尔有车马行人走过,也都是一副行色匆匆死气沉沉的模样,仿佛再喧闹一些就会惊扰了死神的浅眠一般。
曾经喧哗热闹的伦敦,此时俨然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怎么战胜?”他苦笑道,像是在讥讽左鹤的年少不知事,又像是在嘲讽自己的无能。
左鹤眸光闪动,没有立刻回话。
“呵……”
罗伦斯先生冷哼一声,在他看来左鹤这明显说大话是被问住了,但实际上左鹤正在等待弹幕中的答案。
“事实上,有很多方案。”左鹤斟酌道。
“也许我们无法挽救那些已经感染的人,但是在防患于未然上,我们可以做的更好。”
左鹤抬起头来,看着这位名义上的父亲,“事实上,我也有很多话想要向市长大人汇报。关于瘟疫的事情。”
比如他们一开始就弄错了的感染源,比如捕杀猫狗一类助纣为虐的指令。之前她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为还没想好怎样开口才不会引人怀疑。
“我今天跟踪了一队运尸人,他们并没有将尸体送去教堂,反而是丢在了伦敦墙下,不出意料的话,恐怕伦敦地区大部分都是这样。”
“您有没有想过,这些尸体其实只是从一个地方被搬到了另一个地方,瘟疫不但没有被解决,反而被人为地扩散到了其他地方——这样的做法,简直就是瘟疫污染。”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火葬。”左鹤平静地吐出这两个字,却像是一把重锤一样敲在了这位老先生心上。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火葬。”左鹤十分肯定地重复道。
“这不是亵渎神灵,这是自救,父亲。”
一边是上帝,一边是子民。
他的眼里满是复杂与挣扎,但很明显可以看得出来,罗伦斯先生动摇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左鹤,那样犀利的目光就像是在打量一个商品一般。
左鹤虽然有些不适,但到底不知道他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没有躲开。
良久之后,这位老先生又才悠悠地开口。
“……我现在觉得,当初让你变成佐伊,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