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山考虑了几天之后,真的跟着陈瑜生去杀猪了。
原因有二。一是他反正无事可干,天天街头瞎转悠不是个长久之计;二是他觉得,也许猪杀多了,真能把自己晕血的毛病治好,进而心也跟着练硬了。
而且,屠夫嘛,形象上总是让人畏惧三分。汤山自我感觉,他浑身上下最缺的,就是让人畏惧的气息,所以在街头常被人欺负。
杀猪对陈瑜生来说,是个门槛比较低的行业,因为他爹以前就是个街头屠夫,在他十五岁那年死掉之后,留下一套职业刀具,只需稍加收拾,就可以开工了。
陈瑜生其实早有继承父业的打算。他表面上像个痞子,内心却是个孝顺儿子。看着母亲每天卖点小菜操持这个家,他早就于心不忍。十九岁了,既然读书不成,也该有份工作养家糊口。
但杀猪这种既需要技术、又需要体力的活计,一个人很难成事,就像医生做手术,一个主刀的,还得有助手。于是陈瑜生拉上汤山,让其做屠夫助手。
陈瑜生的看法是,汤山晕血不能动刀子,在后面抓住两条猪腿总可以吧?宰杀后处理猪下水,问题应该也不大。
陈瑜生是个屠夫二代,汤山则是农民二代。都是这个社会底层的苦逼分子。两人相邀一起去杀猪,既有同病相怜的意思,也算是抱团谋生之法。
这段时间,汤山像中了邪一样,天天窝在家里琢磨象棋;而陈瑜生到处撩妹的同时,却在暗中调查杀猪行业的前景。
陈瑜生发现,现在的杀猪行业,远不是当年他爹在世时的那个样子。
那时养猪还没完全产业化,杀猪也没有完全进入工业程序;而现在,养猪全在养猪厂,杀猪全在屠宰厂,街头基本见不到单干的屠夫。
菜市场猪肉摊前站着的,看上去一身杀气,实际不过是卖肉小贩,并非真正的屠夫。现在的城市里,想做一个单干的真正屠夫,其实是很难的。
首先,即便你有办法从养猪厂沽出一头猪,自己杀掉,处理干净,也没法在街头一斤一斤地卖掉。先不说你能否拿得到食品监管部门的卫生许可证,菜市场的摊位,也不是你想摆就摆的。
要是没有足够的钱向街头老大交租金和保护费,掀掉你的摊位,没收你的猪肉,还算是轻的,弄不好被暴打一顿,断手断脚都有可能,而且还无处可伸冤。
白道的人会问:谁他妈让你无照经营?
黑道的人会说:谁他妈叫你不懂人情?
要做屠夫,城里显然没有陈瑜生的立足之地。但在郊区和农村,仍是一片开放的广大市场。而且,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哪个年代都不过时。
近几年来,人们生活水平高了,不管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都开始对养猪厂供应的猪肉有意见,认为吃饲料和打激素长大的猪,不但味道不好,对身体健康也不好。
人们感叹,还是以前农村猪栏里吃草长大的猪好啊,又美味又营养丰富。
现在的农村,还偶有人家会养猪;以前叫家养猪,现在名声和地位都有了提高,叫有机猪。卖得比饲料猪贵一倍不止,还得排队争抢。
其实所谓的有机猪,水分也颇大,你又没有全程监控,他偶尔吃个饲料打个激素什么的,根本就看不出来。吃到嘴里,只要事先有个心理暗示,也感觉不出味道有多大的不同。
农村人家养一两头猪,长成之后,基本不会送到屠宰厂,原因有两个:一是屠宰厂都是批量宰杀,一两头人家还不爱收,况且你又要价太高;
二是农民也不愿往屠宰厂送,那地方太黑了,弄不好五百斤进去,出来只剩四百五十斤。
所以家里有猪的农民,还是愿意雇屠夫到家里来宰杀,或者将一整头沽给屠夫。
前一种方法屠夫只拿工钱,不承担卖肉的义务,杀一头猪再处理干净,工钱一百多到两百不等;后一种是屠夫挑担卖肉,自负盈亏,多数时候赚得更多,偶尔也会眼光失准,赚到的还不够一天的工钱。
陈瑜生想法是,这两种方式应该兼顾着干。干得顺手了,哪种赚钱干哪一种。
应该说,陈瑜生考虑问题还是比较全面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算是个脚踏实地的人。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长相,居然成了他们做屠夫的最大障碍。
这年九月的一天,十九岁的陈瑜生和十七岁的汤山,前者扛着长钩,后者挑着刀具,向离枫林镇十里的一个小村子出发。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杀猪生涯。
一路上,陈瑜生和汤山吸引了很多途人的目光。人们不知这两个年轻人搞什么名堂,全副武装在路上晃荡,还一脸严肃,满身杀气,看上去像是专门给人找碴的样子。于是全都绕道而走。
有人甚至打算报警,因毕竟没有实际的犯罪行为而作罢。
陈瑜生和汤山来到一个叫做“横石村”的地方,村民像是见到鬼子扫荡,躲避不及。后来有一个村长模样的人,壮着胆子过来问道:
“两位小伙,打哪儿来呀?进村有何贵干呢?”
问得相当客气,而且用语还是半文不白,其实就是胆颤心惊的表现。
汤山一路上被人看着,像看怪物或恶人一样,也有点心虚,答话便语无伦次:
“啊,我们啊,是从城里来的。”
不但底气不足,而且水准大跌,完全失去了他平常老气横秋的样子。
陈瑜生却是做过市场调研的,知道杀猪就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