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称王称霸一方的豪杰,平素里作威作福惯了,高屋深宅,前呼后拥,往往拳头还没有击发,别人便骇得屁滚尿流,天长日久,自然而然地便对身上的功夫信心百倍,恃技而骄,飞扬跋扈,为所欲为,鲜少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谁成想今天夜里,竟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手里栽了个大跟头,吃了个哑巴亏。
凤凰双飞,饮血而归。传说有真有假,但事关性命的传说,一定要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如若不然,结局极有可能一边倒,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其时,五个人但觉眼睛一花,那条不知曾令多少人闻之色变的臂膀像骟了卵子的马毬,再也无法硬挺起来。五个人纵横川北,亦正亦邪,好不容易捞了个半世英名,体面风光,富贵荣华,旦夕之间,竟悉数毁在了一个弱冠少年手中,他们的臂膀皮开肉绽,血流如注,但这点儿疼于他们而言,并不算什么,他们真正的疼在肚子里,在心肝儿上。
身康体健时分,合五人之力,犹自没有沾到赵文渊的一片衣角,还纷纷负了重伤,五条闻名江湖的铁拳从此走进历史,成为过去式。此刻身上带着伤,五人虽说还有几分战斗力,却谁也没有胆子再向赵文渊攻出一招半式。命还在,胆已寒。
越是有名的人越是惜命,这是个亘古不变的真理。这五个人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作威作福惯了,眠花寝柳惯了,颐指气使惯了,早没有初出茅庐的那般天不怕地不惧的胆魄豪情,一着受挫,便豪气尽失,万念俱灰,只求活命,苟延残喘。
好在赵文渊有言在先,只求退敌,不欲灭口。望风而遁时,五个黑衣人一边逃跑,一边想着,福禄不可享尽,祸事不可做绝,得饶人处且饶人,老一辈儿人传下的名言警句到底是有道理的,今夜之事,自己若仍如年少时那般狠毒,凡事不讲情面,不留余地,恐怕真就要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从善如流,除恶务尽。好似国之法策,治乱世用重典,赵文渊肩负着偌大一个赵庄的安危重责,也不是没想过斩草除根,一劳永逸,但他毕竟年幼,对世人之狡诈奸邪认识有限,恻隐之心常在,悲悯之情常怀,因此,一击凑功之后,也就信守诺言,就此罢手。诚然,赵文渊不愿大开杀戒还有一层原因,那便是从时辰上计算,当时已经是中秋佳节,忍无可忍之际大抵可以抛开节日不顾,痛下杀手,但父亲的寿诞却不能不管,不能不顾,阴德该积还是要积的。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有些孝挂在嘴上,有些孝存在心头。时值多事之秋,父亲既不在跟前儿,赵文渊的孝便有且只有搁在心头。修身积德,保全富贵。赵文渊与父亲之间的交流虽然少得可怜,好似一对陌路人,但在内心深处,赵文渊对父亲却始终是又敬又爱,旦夕不曾忘怀。
缘于此,万不得已之际,赵文渊的凤凰斧激发而出,嗜血而归,出手之时,心中但抱定一个主意,只求使人知难而退,别扰了父亲大人的华诞盛典。还算称心如意,那五个看起来不可一世的狠角色一着吃了亏,竟也识趣儿,果然知难而退了。看着他们似丧家之犬般望风而逃,赵文渊的心里却提不起一点儿胜利的喜悦,反而泛滥起了无边的惆怅。
树大招风,人红招妒。剑门赵庄这棵树,骨干粗壮,枝繁叶茂,不可谓不大;赵庄子弟,承荫勃发,各有盛名,不可谓不红。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赵家先祖不知靡费了多少心血,方使得赵庄有今日之繁华气象,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值此多事之秋,纷乱之世,赵庄还能一如既往,安享富贵么?
赵文渊揩拭掉斧子上的血迹,小心翼翼地将其妥帖归置。遥望天际,但见火势已慢慢黯淡了下去,黑夜又开始席卷剑门,来势汹汹,似泰山压顶,如乌云遮月。
赵文渊素来是个胆大心细的人,鲜少知惧怕为何物;但这一刻,处在朦朦胧胧的光华之下,赵文渊的心忽然紧结起来,好似观音菩萨化了斗战胜佛孙悟空的那枚金箍儿,转而使给了自己,紧紧地箍在心肝儿上,脑海里无论悲喜,但有思量,那金箍儿便开始收缩,越缩越紧致,使人肝肠寸断。
白日,光明正大;夤夜,暗黑迷离。赵文渊但觉眼前一片漆黑,好似坠入了万丈深渊,饶是眼睛睁得跟铜铃一般大,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什么景儿也瞧不见。搁在往常日子里,赵文渊在黑暗中待上它三天三夜也不打紧,那一年,他跟几个伙伴攀到梁山寺后峰,为猎获一只狐狸,追逐进了一个幽深的洞穴,在洞里东绕西折,不知疲倦地转了三天三夜,三日之后,等他们从狐狸洞出来,又累又饿,又疲又倦,人人顶着一双黑眼圈儿,东倒西歪,活似几只六耳猕猴;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剑门长街上,赵庄庭院里,间或有些灯光,散发着昏黄的光辉,但赵文渊就是没来由地感觉暗黑袭人,令人不寒而栗。
掌灯,立即掌灯。除开年节之际,赵庄饶是家大业大,富贵已极,却始终像个抠门儿的小家子儿似的,从不张灯结彩。赵庄的规矩大,赵文渊自然晓得,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但这时分,无边的黑暗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生不如死,纵然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他也要掌灯,也要见着光明,刻不容缓。
此时此刻,虽然已是深更半夜,但帅府酒楼一场大火,声势浩大,吵吵嚷嚷,早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