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看着窦婴,以手抚额,感到有些头疼。
但却也没有任何办法阻止或者制止窦婴继续说下去,甚至,还得在窦婴说话的时候,保持微笑和淡然,做出一副虚心纳谏的模样。
毕竟,这表面上的‘民煮’或者说垂拱而治圣天子的模样还是得维持的。
窦婴看到这个情况,非但没有适可而止,反而大受鼓舞,原本还有的一些思想包袱瞬间丢到了爪哇国。
“此外,还有第八十八条,此令曰:鬼薪城旦,能十岁纳税,无亡赋税者,完为庶民……”窦婴大义凛然的道:“此令,臣以为大不妥,鬼薪城旦,国之贱民也,皆罪官赘婿并刑徒奴婢子,当永永为贱民,安可有翻身之日?”
倘若之前,窦婴说商人那条,还情有可原,那么,现在窦婴站出来反对这一条律令,却是踩到了刘彻的痛脚。
这里,首先要说明的是,什么叫鬼薪城旦?
所谓鬼薪城旦,是中国两种古老而残酷的惩罚。
鬼薪者,鬼薪白粲,城旦者,城旦舂。
这两个词组,是两种分别针对男女罪犯及其后代的特殊性刑罚。
一般而言,被处以这两种惩罚的罪犯,都是些重犯,譬如谋反、、不孝,大不敬,或者制造了某些社会影响极坏,触及了社会公序良俗底线的人的后代(犯下这些事的罪犯肯定会被杀全家,但他们那些不满十岁的子嗣以及怀孕的妻妾,按照律法可以免死。但全部打入另册,终身为‘鬼薪白粲’‘城旦舂’)。另外赘婿跟赘婿的子嗣,还有法律规定。触犯了就要被贬为‘鬼薪白粲’‘城旦舂’的罪犯。
在秦汉之际,什么样的话是最恶毒的诅咒?
答案就是骂对方‘鬼薪之奴’‘司空城旦’(大妈对喷则是‘白粲贱婢’‘舂奴’)。
当年,太皇太后,就在上林苑的兽圈,痛骂了辕固生跟他的学问是‘司空城旦之书’。
被判或者被固定为鬼薪白粲或者城旦舂的人群,是整;个汉室社会阶级中的最底层。
他们的地位,比三哥家的贱民强不到哪里去。
甚至,就是那些地方豪强跟贵族官员家里的奴婢跟奴产子的地位,都要比这两个群体高。
他们没人权。没法权,哪怕被人杀了,很多地方官都不会去管。
在汉律的告律之中,就有一条规定:年未盈十岁,及系者,鬼薪白粲,城旦舂告人,皆勿听。
而跟这一条并列的,是那条封建礼法制度及纲常lún_lǐ的象征性律法:子告父母。妇告夫父,奴婢告主,及主父母妻子,皆勿听而弃告者市。
这两条法律。在旧有的汉室律法体系中,一同构成了臭名昭著的两不听。
另外一不听,没人敢动。也不会有那个傻瓜敢去动。
而这一条,却可能因为刘彻最新颁布的《平律》而宣告瓦解。
原本的终生甚至世世代代贱民。如今,只要十年按律纳税服役。就可以脱离贱民,回归正常社会。
好儒的窦婴,当然是完全无法接受这一条法律的!
在很多的贵族士大夫看来,贱民就是贱民,他们是无可救药不可挽救的重犯后代跟没有廉耻,不知悔改的懒汉。
最好全部死光光!
历来,修长城,挖帝陵,上山挖矿,下河捉鳖,全部是让这些人去做。
怎么快点弄死他们,怎么来。
具体到儒家的立场,那就更加干脆了。
认为纲常礼法跟天地秩序永远不会改变的儒家,是绝对不会接受,忽然有一天,鬼薪白粲跟城旦舂,忽然跑到他面前,拱手问礼的。
哪怕只是想想,都恶心死了啊!
但刘彻却看着窦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大失所望的道:“大将军,这是要当酒徒吗?”
窦婴跟在场的其他儒生,尤其是颜异的脸,霎时就变得精彩万分了。
稍稍了解一点历史的人都知道:‘酒徒’这个词汇,跟儒家有着许多不能不说的故事。
最著名的,当然是郦食其跟刘邦的故事了。
话说当年,刘邦率军过陈留,当时,正是著名的刘项赛跑时期——刘邦跟项羽约定:先入关中者王。
因此,陈留在那个时候,就成了刘邦必须拿下的一个坚城。
只是,当时陈留在秦王朝的死忠官员手里,那个陈留令对咸阳愚忠无比,怎么也不肯投降,而陈留城高墙坚,兵多粮足,当时的刘邦只能是望城兴叹啊。
这个时候,后来成为刘邦谋臣的郦食其就主动上门来了。
当时,郦食其是穿着一身儒袍,头戴儒冠,站在军营门口,大言惭惭的说‘我要见沛公,口画天下大事’。
守门的士卒将这个情况上报给刘邦。
刘邦就问了啊:“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士卒就将郦食其的样貌跟穿着打扮报上去。
众所周知,刘邦是极度反儒,甚至讨厌儒生跟他们的学问的。
所以,一听对方的穿者打扮,刘邦马上就说了一句至今让儒生跟儒家的学者,在天下人面前感到尴尬无比,甚至屡屡被其他人拿出来调侃跟笑话的话:为我谢之,言我以天下为事,未瑕见儒人。
通俗的说就是——哥胸怀天下,志在逐鹿,要打嘴炮,请找别人,别来烦我!
本来,换了其他人,听了这个答复,恐怕马上就会拂袖而去。
但郦食其是个妙人,听完士卒的答复,马上就用一种杀人的目光盯着那个士卒,说出了那句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