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大农中丞训,拜见陛下!”从大农直不疑的身后,走出一位中年官员。
看到这人出场,刘彻的眼睛也是一亮。
众所周知,大农直不疑打出仕起,走的就是声望路线,靠的是人品好,道德佳,作风正派,广受舆论赞誉,从而一步步爬到了目前的九卿之职。
所以,相对来说,直不疑的个人能力,就很值得人怀疑了。
刘彻有时候甚至暗地里腹诽过:要是派直不疑去关东管理一个户数过万的大县,他能管的过来吗?
反正,刘彻从未听说过直不疑曾经做过什么事情或者有过什么成绩。
但是……
这并不能证明,直不疑就是个什么滥竽充数的废柴或者纯粹运气好混到高位的庸才。
恰恰相反,能从太宗时期一直屹立到今天,直不疑若没有几把刷子早被人挖坑埋掉了!
更何况,地位到了直不疑这个级别。
能力跟手腕,反而退居其次了。
心性跟为人,成为了评判其是否合格的标准。
而直不疑是君子,天下公认的道德楷模。
甭管这里面有没有注水,是否曾经有过炒作什么的。
至少,这么多年来,直不疑始终维持着自己的君子形象。
他翩翩有礼,谨守法度,从不越距,他温文恭谦,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即使是对待下人,也从不摆官架子。
看上去,直不疑是一个标准的儒家清流。
但很可惜,他是黄老派的政治家。
黄老无为,又无所不为。
作为目前黄老派的中坚之一。直不疑就是一个典型的曹参式大臣。
对类似曹参这样的黄老派政治人物来说,他们并不需要自己多么有才华,多么有能力或者干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他们只需要做好一件事情就可以了把自己手底下的专业人士跟有能力的家伙找出来,然后委以重任。
剩下的,就是自己在家里喝喝酒,弹弹琴。欣赏风花秋月,四季变化即可。
这种省心省力,而且,极易推广的为官之道,在过去几十里,曾经一度兴盛无比。
著名的平阳懿候曹参为相国的时候,为了告诉天下人,他确实不想管事,干脆天天喝酒。将国家大政,全部委任给那些他提拔的手下。
曹参不止自己不管,还禁止其他人瞎管。
惠帝曾经就想要管上一管,然后被老曹喷了满脸口水。
也就是最近十来年,法家力量的重新崛起,才打破了这个局面,让一潭死水的政局,有了涟漪。有了波折,也有了生气。
而这个站出来的大农中丞。在名义上,是直不疑的副手。
但实际上,满朝上下都心知肚明,此人才是现在汉室国库真正的掌舵人。
跟少府、太仆这两个衙门不同,这个大农中丞,不是刘彻硬塞给直不疑的。
而是直不疑自己挖掘出来的人才。
看看他的履历就知道了。
十年之前。他只是一个上计吏,每年跟着郡国的上计车辆,往来长安,无避寒暑。
当时,他可能也就粗略的能认识几个大字。
但今天。他已是汉室最强的几个财会之一,据说,他只要看一眼账薄,就能瞬间通过心算,得出结余亏空的数额。
“番卿有什么要说的?”刘彻站起来,问道,对待专业人士,刘彻永远都保持着足够的敬重。
番姓是很孤僻的一个姓氏。
但在汉室的历史上,姓番的大臣,通常都以脑洞特别大而著称。
譬如,眼前这个臣子有个儿子叫番係。
未来会异想天开,居然想挖开三门峡,让黄河跪下唱征服。
若只是想想,那也就罢了。
但关键是,人家付诸了实际行动……
虽然,最终这次尝试以失败告终,只留下了数十万亩渠田和一个异想天开的笑话。
但,至少勇气可嘉。
“臣训昧死启奏陛下:臣以为,丞相所言,极是!陛下忧心天下,欲开源节流,也是极好!”大农中丞番训慢条斯理的一字一句的,极有条理和节奏的说道,这也是搞财会的人的职业病了。
“只是,臣有两个疑问,不知该不该说……”他抬起头,看向刘彻,问道。
“爱卿请说……”刘彻面带笑容的道。
“那微臣就斗胆了……”番训叩首道:“陛下,高皇帝曾令有司,训曰: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今陛下欲开源,征商贾之税以济元元,臣微末之智,粗劣之言,难叙其美,只是……今陛下因用度而不顾祖宗法令,难保翌日不会有人,循陛下之例,横征暴敛!”
刘彻的脸色,顿时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老刘家有两条祖宗法度,是宪法一样的存在,没有那个皇帝敢去动这两条祖宗法度。
第一条,就是刘氏天下的根基和法统人心所在的‘约法三章’。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数十年来,无论是谁,地位多高,触犯这条铁律,绝对要被法律严惩。
这第二条,就是番训所说的那道训令:量吏禄,度官用,以赋于民!
这条训令的意思非常浅显。
那就是国家税收,应该是在先行计算了官员俸禄和国家开支后,再向百姓征收。
毫无疑问,这是一条呆板、僵硬且缺乏灵活性的政策。
但,正是这样一条呆板、僵硬的训令,保护了天下大多数的农民,使他们不至于连最后一口吃的都要被当官的抢走。
数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