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边坐。”依依指了琴案前的软榻道,“不知将军想听什么曲子?”
“择你顺手的弹来便是。”秦翔在软榻上坐下,伸手又斟了杯酒。
依依拨动琴弦,合着轻缓的乐声,问道:“依依记得将军素来爱听琵琶,今日怎么想起听琴曲了?”
秦翔将杯中琼酿一口饮下,然后又斟上一杯,才心不在焉地说:“琵琶听腻了,今日换换口味。”说完再次举杯欲饮。
“真是可惜!”依依眉眼低垂地叹了一句。
秦翔举杯的手微微一顿,问她:“可惜什么?”
依依修长的芊芊玉手滑过琴弦,琴声婉转动听,使人沉醉其中,然后她才带着无限的惋惜开口道:“去年,我们这儿来了个极善琵琶的姐妹,她年纪虽小,技艺却十分精湛。但她来了不到三个月就被人赎去做了外室,那样的琵琶之音,我这辈子怕是再难听到了!”
“世间善弹琵琶之人众多,畅音阁每年新人不断,哪里还愁没有琵琶听?”秦翔随口说道。
“琵琶伎年年有,可懂得欣赏的伯乐却是难得。就比如将军,品评起琵琶来,无人能出你左右。可如今,不是也不爱听了吗?”
秦翔默然。
依依见状接着道:“曲艺如此,我们这些姐妹的宿命又何尝不是呢?夏日里,我曾在胭脂铺遇到过那位姐妹,她跟着那人虽只是个外室,但她说那人懂她惜她,将她视若珍宝,这样的夫君才是女子一生终其一生想要拥有的伯乐!”
“你们这些女子与京中fēng_liú子弟往来密切,哪里还缺什么伯乐?”秦翔不屑地问道。
他的言语中尽显对于乐伎的轻视,昌乐在屏风后面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可依依还是那副淡若的神情,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我们的确见惯了fēng_liú子弟,可正是如此,才更加明白真心之人难求。像我那位姐妹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才能得那位郎君眷顾。其余之人别说奢求真心了,连逢场作戏的机会都没有。”
“哼”秦翔冷笑一声,“你们每日里送往迎来,恩客不断,不是最擅长逢迎讨好吗?”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曲意逢迎也好,真心相对也罢,其中滋味也只有我们知道。可是将军你能分辨出何人对你真心,何人又是与你逢场作戏吗?”依依的手指反复地拨动着同一根琴弦,那声音层层穿透秦翔的躯体,拷问着他的内心。
他直接拎起酒壶,饮下半壶佳酿,而后将酒壶“嘭”的一声甩在酒案上,脸上却是露出了不曾展现过的温柔。
“曾经,我也深爱过一个女子,他和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一面沉浸在对她的爱意之中难以自拔,一面又清楚自己出身低下,配不上她。可我当时年少气盛,总想着她若再等一等,等我建功立业挣取功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娶她,可没想到她却为了身份地位,摒弃我们之间的感情,嫁给了一个妻妾无数的男人。”
“男子三妻四妾的多的是,她嫁给谁都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依依道。
“若她嫁给……”秦翔生生把后面的字给咽下,然后满脸痛楚地接着说:“这世间原本有一个人甘心对她掏心掏肺,可她宁愿接受那薄情夫君的冷言冷语,都不要一生一世的真心。”
屏风之后的昌乐不自觉锁紧了眉头,心中泛起无限波澜,她未曾想到秦翔竟然深情如斯。
“你还不明白吗?她爱的并不是你!”依依的话,让秦翔张皇失措地抬起了头。
“胡说,难道她还爱那个无情无义的夫君?”
“不,她不爱你,更不爱她的夫君,她爱的始终只有身份和地位。”
秦翔直愣愣地看着依依,仿佛她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滚油在他的心头淋过。他的额间渗出了冷汗,一股绝望的寒意正从他的内心向四肢蔓延。
“这么说,这么多年都是我一厢情愿了?”
依依骤然止住了琴声,抬头看着他道:“往事不可追,将军还是珍惜眼前人吧!莫要让真心待你之人也寒了心!”
秦翔忽然间躺倒在榻上,仰天大笑道:“哪有人会真心对我!”
“将军坚信多年的真情是假,说不定看似虚假的反而是真。”
秦翔躺在榻上,双目微闭,似睡非睡地喃喃道:“兴许吧!”之后再未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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