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神都苑的庐陵王府,现在成了相王府。
李旦是不满意的,他是亲王,这里是明显的郡王府邸,旁边的天水公主府,同是武后赐下,规制却比亲王府还要庞大两倍有余,是神都苑中除了合璧宫之外最大的单体群落,两相对比,差距有如天壤,嫡系正统,比不过旁支小辈,这叫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李旦召来宗正寺卿赵祥,将此间不合营缮礼制之处一一指出,本就不是亲王府,处处都不合礼制,记录下来连篇累牍。
赵祥淡然跟在李旦身后,只是听着,李旦口干舌燥,给了赵祥两个选择,要么将此地不合礼制之处全数修缮更正,要么为他另觅居所。
赵祥沉吟了下,不言不语,拿出了武后的亲笔手谕。
“……落地为兄弟,骨血可易,况乎宅邸,显之故居,着赐予旦,以彰天家兄友弟恭……”
寥寥数语,看在李旦的眼里,却充满了一个母亲对两个儿子的嫌恶和嘲讽。
李旦的鼻梁一阵酸涩,他忍住了,没有放任泪水涌出。
他是幼子,呆在武后身边最久,也最是依恋,成年之后,他的双眸几乎离不开母皇身上,甚至梦中也常有,这是大逆不道之事,却是遏制不住,数载磋磨,他除了在宫掖长跪,祈求母亲恩宠,什么都没做,也没有丝毫反抗之意,那是他深爱的母皇。
可母皇不爱他。
她爱武家人,更爱权策。
权策仇人之孙,却扶摇直上,锋芒逼人,三郎李隆基与他结怨,屡战屡败,直至丧命,他渐渐看清,母皇爱的,都是奋发进取、敢拼敢抢之人,幡然醒悟之下,他开始频频出手,却节节败退,连东宫都输了出去。
眼下,母皇却又因他争抢储位而厌恶他,令他又一次猛醒,痛悔不迭。
“呵呵呵,哈哈哈”李旦笑出了声,越笑越大声,甚至直不起腰,摆摆手,将赵祥打发了出去,眼角星星点点,他的母皇,爱的哪里是诡诈上进之人,她爱的,分明是强悍有力、有用处的胜利者。
李旦扶着腰,平复喘息,抹着眼泪花,似哭似笑。
“父王”一声清脆的呼唤,一阵温香袭来。
李旦抬眼一瞧,收摄心怀,挤出一丝笑意,“寿昌来了,听你大兄说,要你今日去参与宴席,为何还不去?”
寿昌县主脸颊一红,垂下头去,十三岁的年纪,像抽条的柳枝,身量已足,渐有婀娜之态,面容虽不像裹儿倾国倾城,却也模样周正,颇是耐看,她是个温吞性子,喜好娴静,甚少有违逆父兄之时。
李旦面色一沉,转眼看向寿昌县主旁边的侍女。
“殿下,今日是千金公主府设宴,本来宴请的都是县主这一辈的皇族贵人,但新安县公又另外安排了个文会,请了荥阳郑镜思郎君,太原王之贲、王之咸两位郎君,范阳卢炯郎君,赵郡李幼安郎君,鸾台舍人王璲,地官衙门度支郎中李琎,岳州名士陈耆卿、金吾长史张旭等人”
那侍女嘴皮子颇为利落,寿昌县主更是羞窘,耳蜗红透,有些透明。
李旦恍然,权策邀请的人中,有五姓七望,有博学鸿词科进士,有朝堂后起之秀,有珠英学士,也有文坛名士,都是一时俊彦,想来是为着寿昌县主的亲事。
李旦心下有几分得意,伸手抚着寿昌县主的头,柔声道,“吾家女儿长成,你那权家表兄,是个有分寸的,多听他的话,莫要任性,可记下了”
寿昌县主糯糯应了一声,一步一挪地出去了。
李旦伸了伸手,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来,武三思首鼠两端,渐渐与他疏离,若能通过女儿联姻,找到强援,那是再好不过,只是女儿的婚事,他从来都做不了主。
“交给权策,也好”李旦一声叹息,缓步走开,权策至少会尊重寿昌县主的选择,也不会拿她来换什么利益,要是落到皇嫂韦氏手里,哼哼。
千金公主府,李家、武家两姓皇室小辈云集。
千金公主出身李氏,但曾阿附武氏,与武氏诸王有一份香火情在,后又与权策关联密切,几乎与皇族各支都有来往走动,她家设宴,除了业已沉寂的魏王府,已经驱逐到地方就藩的建昌王府,没人缺席。
来客都是年轻人,千金公主布置的筵席氛围很轻松,在府中各处景致设下坐榻,有人伺候,舞榭歌台都有歌姬舞女和百戏表演,从悦来客栈请来一队角抵好手,作角男男女女、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各寻乐子。
千金公主以主人身份露了个面,说笑打趣了几句,安排管事好生伺候,便起身离去了。
权策也没有在宴席间多待,他的辈分虽与他们相同,但所作所为和朝堂分量,已然超脱在外,再加上太平公主的关系,他在场,大多数来客都放不开。
权策张罗的文会,另在一处园林,他们席地而坐,在青草绿苔掩映间,流觞曲水,饮酒谈诗,颇为畅快,这里是开阔地带,不禁来去,偶尔会有皇族亲贵过来旁听一二,许是腹中墨水有限,鲜少有人参与进去。
园林一角,有个两层的阁楼,翘角飞檐,正好遮蔽在众人头顶。
“寿昌,我带你下去瞧瞧如何?”权策掐了时间,寿昌县主在这里居高临下已经打望了个多时辰,也当初有了些印象,该近距离接触一下了。
“表兄”寿昌县主垂着头,牵住权策的衣袖,拧了拧腰肢,不肯应。
权策笑了笑,这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