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洛阳,紫微城,原乾元殿旧址,明堂拔地而起。
武后对这个建筑物寄托了复杂期待,其规制设计早在前隋文帝时期就已有雏形,历炀帝、高祖、太宗、高宗数朝,反对意见纷纷,迟迟未能付诸行动,武后宸衷独断,才得以破土动工。
明堂底层为正方形,端庄如印,中层为十二边形,覆有圆盖,上有九龙,顶层为二十四边形,覆有圆顶攒尖,其上立饰金宝凤,室内为多层复合空间,中有巨型通心柱,需十人才能合抱,远看如同圆筒建筑。
建筑外观内饰均已完成,将作大匠和工部众官逐一检查,确认竣工无误,相对无言片刻,眼睛不约而同看向了门外巡弋的将军。
奉命前往的将军,脸上有两条醒目疤痕,正是赵鎏,他的身上配了几张护身符,腰间悬着风水玉璧,手腕上一边戴着楠木佛珠,一边挂着转运红绳,看不见的地方,胸前还有一片铜制照妖镜,这一切都是为了换换风水,度过眼前的水逆。
自调入左武卫以来,他不出预料备受刁难,薛怀义市井出身,睚眦必报,无所不用其极,不在眼前便罢,只要在眼前,羞辱殴打绝不间断,因打傻御史冯思勖,武后夺去薛怀义左武卫大将军职务,令他只管督造明堂,赵鎏仍未解脱,左武卫调派到东都洛阳,职责之一便是协助修筑明堂。
白马寺找不到薛怀义,赵鎏分散军士,到洛阳各条街道寻找,他自己选了条花街柳巷,薛怀义最不可能去的地方,偏偏,还就让他找到了。
薛怀义带着一群光头沙弥,拉扯勾栏女子,亲自下手,忙活得满头大汗,看到赵鎏,立刻下令,“快来,把这些烟花女子带回白马寺,剃度皈依,做比丘尼,我佛要为她们洗净凡俗气”
赵鎏无奈,挥手令军士上前,薛怀义不满,跳起来就是一个大耳光,“本大师都要亲力亲为,你个贼厮鸟还嫌弃腌臜不成,再不动手,把你关茅坑里几日,看谁腌臜”
赵鎏浓眉深皱,铁青着脸出手揪人,他这副冷硬模样,让薛怀义怒火狂烧,一挥手让手下光头全都撒手,指鹿为马,“大胆赵鎏,胆敢强抢民女,左右,与我按倒,重打三十军棍”
洛阳街头出现了一出奇观,两个壮硕沙弥,扒了一名军将裤子,当街棒打,军将手下官兵噤若寒蝉。
薛怀义泄了胸中邪火,纵马冲入紫微城,拎着马鞭在明堂里四处走动,抽抽打打,吹毛求疵,不认可工程结束,反倒要上书弹劾工部和将作大匠怠慢天后制令,敷衍了事,几名官员对他的脾性有所了解,提议再请长安户部划拨金千两,钱五万贯,用于装饰修补。
薛怀义满意点头,“唔,这就成了,十日后,朔日朝会,我亲自进京报喜”
众官大松一口气,送瘟神一样把名义上的督造官送走,凑在一起嘀咕,想个什么名目把许诺的钱帛申请下来,填满这大和尚的无底洞。
薛怀义不做停留,回白马寺戏耍去了,沙弥们都是泼皮混子,没口子逢迎拍马,言道天后不来东都,修好了明堂就是住持大师坐,美中不足就是左武卫的怂包府兵不够威风。
薛怀义觉得很是有理,左武卫那帮人看腻了,尤其是赵鎏那厮,要气派,还得是千牛卫,上次拦路的小将,似乎很是不赖,本大师办事儿的时候,还知道解甲掠阵,是个有心肝的,得空要了来才好。
长安,权毅从黄国公李撰府邸出来,踩着脚踏,上了马车,面上阴云未散,车帘落下,隔断他有些愤懑的视线。
“主人,往何处去?”侍从等候良久,不见权毅开口,小心询问。
“回府,罢了,去香积寺”权毅声音满是疲惫,这几日他拜访了许多李氏勋贵,试图让他们设法协助自己迁居洛阳,在东都声援他们行动,不料却不为他们认可,在他们的棋盘里,权毅的用处在于他崭露头角的儿子,近在御前,消息通达,行走富贵之乡,能交结权贵,为我所用。
“博悦公,你我富贵,尽在李氏,万勿行差踏错,一失足成千古恨,小心”黄国公质疑他去洛阳的意图,直截了当发出威胁。
“博悦,听闻府中大郎善作诗词,画技也别具一格,堪称俊才,少年交游广阔,可以理解,然而,当此之时,敌我分际,尤为重要,还须时时提点”东莞郡公隐晦一些,看似在说权策,其实在警告权毅。
权毅心中烦乱,李氏勋贵的唯利是图让他心寒,长子的面目在他眼中变得模糊不清,“停车,不去香积寺了,回府”
义阳公主府,权策苦笑不迭,武攸暨动作飞快,投入巨资,短短几天,便在洛阳长安两地的水路陆路通道上,买下大片商铺,打通成货栈,又购入数百辆马车,数十艘船,车夫船头护卫齐备,只欠东风。
更重要的是,他说到做到,送了两成股子的文书过来,只是那签字画押,权策看不懂,自己娟秀,丽质芊芊的两个字,芮莱,莫不是武攸暨的白手套?还是他找了个女掌柜?
权忠可以给他答案,“大郎,长安商贾传闻,武攸暨爱妻成痴,家中产业尽数在妻子名下,这是武夫人的字号”
“拿去收好,做些当做的”权策把文书交给权忠,没有上交母亲,倒不是有什么私心,只是这种带有馈赠性质的东西,不怕当真,也最怕当真,要是母亲心血来潮去指手画脚,只会伤了彼此情分。
“哎,小的心里有数”得到权策信用,权忠焕发了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