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母早逝,父亲续弦,继母入门一年,生下一子,再一年,又生下一女。”谢鲲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仿佛讲的是别人的故事。
“六岁那年,我在侯府花园假山玩耍,被人从背后推落,头上破了一个大洞,昏睡七日方醒。”
“醒来之后,才知道当时跟着我的下人,已经悉数被父亲杖毙。”
“若不是韩钦回韩家报信,我甚至可能在庸医手下死去,再也无法醒来。”
“从那之后,定城侯府世子嫡长子就摔坏了脑袋,从昔日聪明伶俐人见人夸的惊才绝艳,变成了脾气暴戾脑子不好使的顽劣蛮横。”
“祖父看出来我韬光隐晦以求自保的意图,觉得我是可造之材。他给了我庇佑,教我兵书枪法,但是却又压制着我,不许我有任何危害定城侯府的举动。”
“只有仙师,不但救我性命,还愿意将这样的大功分给我一半。”
“这世上,真正没有任何企图对我好的人,也只有仙师一个了。”
谢鲲向前走了一步,单膝跪在地上,和斜靠在城垛上的楚天舒高度几乎平齐,目光直视着她:“我只想让仙师给我取字,恳请仙师垂怜。”
楚天舒有点手足无措,谢鲲要是跟她打架,她倒还轻松些。可是谢鲲就这样跪在她面前,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却让她全身都不舒服,连手脚都有点不知道摆在哪里合适了,只能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
“那个,我,读书少,不太懂……”
“只要是仙师取的就好。”谢鲲补充了一句,“哪怕叫天天、舒舒都行。”
楚天舒听出了他对自己的调侃,身上的不适感消退了不少。她白了谢鲲一眼:“叫楚楚行吗?”
谢鲲翘起了嘴角:“如果仙师愿意的话。”
呸!真不知道谢鲲还有这么无耻的一面。想想他这黑脸大个的形象却被人叫做“楚楚”的画面,楚天舒简直没眼看。
为了避免出现这样辣眼睛的未来,楚天舒绞尽脑汁,把自己有限的知识储备都调动出来了。鲲,北冥,幽深的大海——“重溟,如何?”
等她把这两个字说清楚,谢鲲嘴角的笑意就止不住了:“谢重溟。”他在口中品味了一下,就抱拳举过头顶给楚天舒行礼,“多谢仙师,我很喜欢。”
“以后仙师就叫我重溟。”
他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楚天舒感觉舒服多了:“不是要等到二十岁举办什么仪式吗,怎么这么随便?”难道是她看的那些书不对,还是这个世界有什么特殊的文化习俗?
谢鲲看着她的眼神十分柔和:“我不想要。”
他看了看街道上已经变得稀疏的人群:“该回去了,要不你的两个丫头要急了。”更重要的是他得见好就收,仙师回头明白过来了就不好收场。
淡墨已经急了。她是农村丫头出身,从小干活,力气不小,铁头他们又不敢真对她动手,只能哄着她。可是再老实的孩子被哄了好几次也不上当了,楚天舒回去的时候,淡墨差点都把铁头的脸给挠破了。
看见楚天舒和谢鲲从街头出现,淡墨一把推开铁头,急忙跑了过去。另一个丫头也从一边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谢鲲将楚天舒送到了甄家胡同口,一路上楚天舒一个字也没有说。谢仝和铁头在他们背后互相交流着眼神,原以为公子把楚小姐单独带出去玩能够增进感情的,怎么看样子现在反而好像惹得楚小姐生气了?
“明天见。”谢鲲无视楚天舒的冷脸,温和地和她告别。
楚天舒向他点了点头:“谢公子再见。”
“重溟。”谢鲲纠正,楚天舒却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她走进甄家院门,谢鲲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淡墨一路上都欲言又止,终于等到院门关闭,连忙靠近楚天舒低声说:“小姐,铁头给了我们两个银子,让我们别把今天谢公子来的事情说出去。”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足有五两的银子,一脸惶恐。另一个丫头只好也跟着把银子掏了出来。
楚天舒摆了摆手:“给你们就收下吧。”她瞥了另一个丫头一眼,“不过钱都收了,就要履行承诺,守口如。”
她不把这次出游当成很严重的事情,可是甄士隐夫妻可不见得会这么想。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肯定要问个清楚,说不定还会阻止她继续去庄子里住,那她的试验就做不下去了。
淡墨得了许可,眨了眨眼睛,就把银子收了起来。另一个丫头也算机灵,知道楚天舒那句话是专门针对自己说的,连忙握紧银子保证:“小姐放心,今天晚上咱们就是去阊门那边看了河灯,一时贪玩回来晚了点。其它的,什么都没发生。”
楚天舒扯了扯嘴角。
淡墨跟着楚天舒进房,伺候她梳洗准备休息,瞅准空小心翼翼地问:“小姐,那……谢公子是不是……”
“不是。”楚天舒不等她问出来就打断了她的话,淡墨看她脸色不对,立刻把嘴巴闭紧了。
楚天舒心里是有些懊恼的,她今晚的表现太差了,居然被一个古人给套路了!
从阊门城楼上下来,她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是又不能当着那么多人对谢鲲发脾气,只能一路上都不搭理他。
谢鲲当然不是真如他自己所说临时起兴来看看,明显是早有准备,提前在胡同口等她。接下来逛街、放河灯、上城楼、月下吹埙以及有意示弱卖惨,请她取字,都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不知道提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