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出了酒吧,门口最底下一层台阶上蹲着一人,正在抽烟。
蒋纹根据背影识人,走过去,手掌冲他伸出去,“给我一根。”
女人的掌心白的铺了层雪似的,陈陷余光看到,没吭声,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放她手心里。
烟盒是紫的,软包装,不是北京能买到的烟,蒋纹抽出来一根,问:“这什么烟?”
“雪莲。”
蒋纹指尖点了点烟盒上的名字,说:“我识字儿。”
陈陷没说话,似乎懒得说,也没看她。
蒋纹继续问:“这是哪儿的烟?”
陈陷这才瞥她一眼,蹦出两个字:“新疆。”
蒋纹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片又一片漫漫沙漠。
她停了好一会,才回神,淡声问:“你是那儿的人?”
陈陷干脆没有回答。
看得出他不愿意多交流,蒋纹也没再追问。
蒋深找来的这打手,还挺有意思。
夜里偶尔吹两阵风,也算凉快,蒋纹站着抽完了那根雪莲,口中有些辣,嗓子也发干,烟雾一飘,风里似乎都多出几丝大漠的味道。
将近十分钟,俩人谁也没说话。
蒋纹把烟头踩灭,问:“你开车来的么?”
“嗯。”
“送我回去。”
她说罢,便抬脚往前走,走了几步后回头,见陈陷还在原地蹲着,不禁挑起一边眉,“走啊。”
大晚上的,她倒是挺相信他这个陌生人。
陈陷略略看她一眼,起身往停车位走,蒋纹转过步子跟在他身后。
车是蒋深的,蒋纹以前见过,但她什么也没问,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陈陷进入驾驶室,发动车子,蒋纹在导航屏幕上摁了两下,然后靠回座椅,“照着上面走。”
说完,蒋纹合上眼,打算眯一会儿。
陈陷没动。
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是这种半命令式的口吻。
引擎已打着,车轰隆轰隆响着,就是没往前开。
蒋纹感觉到了,掀开眼皮,眼睛斜睨向他,“怎么不走?”
陈陷转过头看她。
离得近了,蒋纹才发现他长得不错,有种野味四溢的男人感,五官硬朗大气,下巴冒着凌乱的胡渣,特别一双剑眉,眉尾不深不浅刻着一道疤,多出几分血性。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隐忍,也有压迫人的东西,他眼皮薄,眼眸略窄,因此更显锋利。队里人都怕他,没几个能坦坦荡荡任他这么看,但眼前这女人不一样,目光笔直的与他撞上,面上却淡淡的,窝在座位里,敌不动,她不动。
空气就要在下一秒冰封,陈陷嘴唇一动,沉着嗓子开口:“安全带。”
然后先一步收回目光,把车开出停车位。
蒋纹把安全带拉上。
他刚刚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个。
车开出去一段后,蒋纹吸了吸鼻子,“哪来一股血腥味儿?”
密闭空间内,空气流通缓慢,特殊气味就变得异常明显。
陈陷按开按钮,把车窗降下去,有夜风窜进来,蒋纹后知后觉道:“你受伤了?”
陈陷“嗯”了声。
蒋纹想起他替她挨的那一下,问:“刚才?”
他又“嗯”了声,不浪费口舌。
蒋纹便再没往下说了,靠回座椅里吹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再无人说话。
半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蒋纹开门下车,胳膊肘搭在窗沿上,躬下身,从窗口看向里面的男人,随意的说了句“谢谢”。
陈陷没回应,她也没等他回应,转身就进了院子,银灰色的衬衫牵住月光,勾出一抹窈窈背影,高挑,纤瘦,却冰冷。
月光披在她身上,不柔情脉脉,倒像降了层寒霜。
陈陷把车窗按上去,隔绝窗外那抹背影。
打从一开始,他也没打算专门告诉她他受伤了,她让他送她回家,送就送了,肩伤不碍事。但这女人真就只是闻着血腥味才单纯问两句,多一句的客套话都没有。
就这么一晚上,陈陷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眼里只容得下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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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楚惠邻下葬。
各路亲朋好友齐到场,于蒋纹来说,恐怕是一场恶战。
蒋纹素着颜,穿一身黑裙下楼,一出楼门就看到门口停着蒋深的车。
听说蒋深给她配了个临时司机。
她没急着上车,而是撑开伞,站在车边。
见她半天不上车,驾驶室里的人只好打开车门。
天空阴沉沉的,淅淅沥沥飞着倾斜的雨丝,风卷着湿意渗进皮肤,那人下来后,蒋纹恰好吸进一口凉气,结结实实打了个颤。
蒋纹伞沿微微上抬,眼尾半挑,打量着站在雨里的男人。
是那晚酒吧里的男人。
剃着锐利的板寸,眉尾一道疤,目光很有力度。
这人给她的印象很深,废话不多,出手利落,身上有股千锤百炼后的硬气,与寻常人的气质分别十分明显。
蒋纹伸手,自我介绍道:“你好,蒋纹。”
她的手很漂亮,五指根根分明,指甲修剪整齐,染着冷郁的黑,极衬肤色。袖口透出一截葱白手腕,戴着一块轻轻摇晃的玉镯。
玉是好玉,均匀光滑,通体透白。
陈陷简单握了下她的手,一点力气没用,道:“陈陷。”
蒋纹慢腾腾收回手,问:“陷阱的陷?”
“攻陷的陷。”
还挺较真。
蒋纹说:“不都一个字么?”
陈陷没再继续这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