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他把它挂在新房迎门的北面墙上,作为自己送给新婚的贺礼。当他用三、四岁孩子才有的目光,欣赏这幅童心无邪的画时,有那一瞬间,我感到他就是画中那个男孩。

弗洛伊德说,男人心目中的爱情,本质上几乎都是依恋型——对一个提供满足(女人能以爱情、性感、衣食、虚荣来满足他)同时又受男人控制的母亲的永远依恋。

我相信金安是真爱我的,我很像他心目中的母亲型爱人,他需要一个母亲型,他喜欢扮演一个被呵护的小男孩。

另一件新婚贺礼,是我从百货商店买的两个玩具娃娃。

两天前,领过结婚证后,我独自到商店转悠,想买件结婚礼物,放在新房内。我在一个插着艳丽娟花的花瓶前停下,想买束花放在新房内,当谈好价钱,准备付钱时,却改变了生意,因为我的目光蓦地被玩具柜里,一个花布娃娃吸去了。

那穿着花布衣服的布娃娃,微张着鲜红小嘴,翘着尖尖小鼻子,瞪着稚气的圆眼睛,活泼地摆着胖嘟嘟小手,向我娇滴滴微笑。我顿时心神一松,仿佛吃了一口香甜的儿童蜜饯,甜美的滋味漫上心田。

我当即买下了这个布娃娃,转头看看,柜台里堆的其它娃娃───丝绸娃娃、塑料娃娃、陶瓷娃娃……各个都显得那么调皮可爱,便又买了一个丝绸娃娃。

我把两个憨态可掬的小娃娃,紧靠在一起,放在新房内,罩着白塑料布的写字台上,让它们成为我婚礼上最受欢迎的来宾。

面对我们的新家,我好像面对着一幕委婉凄清又气韵悠扬的悲喜剧,那剧幕中,虽没有主持婚礼的司仪的祝福,没有酒桌上的欢歌笑语,高潮迭起,却有庄严的音乐,有雄壮美丽的画面,有彰显个性决不随俗从众的台词。

金安快活得像个淘气孩子,大大温柔的黑眼睛,一直盛满孩子般幸福的笑意,他削苹果给我吃,并告诉我,果蒂大为雌,果蒂小为雄,今晚只准我吃果蒂小的,而他必须吃果蒂大的。

他一边吻我,一边吟着郭沫若的一首情诗──

你的小嘴,

像一只酒杯,

喝不尽的葡萄美酒,

时常使我吮醉。

美丽的下弦月,高高挂在树枝上。星星眨着晶亮的眼睛,时而被浮云遮住,时而又害羞地偷偷探出头来,向我们的新房窥视。厂房外围的小河边,传来□□的鼓噪声,淡黄色电灯光,柔和地洒满新房整个空间。

我换上金安送我的唯一一件新娘衣裳──粉红色软缎睡衣。这是金安跑遍整个阳城,买的最昂贵最华丽的睡衣。

看着长发松散飘逸,亭亭站在灯光下的我,金安一反刚才有说有笑的神态,有些拘谨地愣愣坐在床沿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温柔地抚摸着他半寸长的黑黑头发。金安微微抿了抿嘴唇,像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一种情绪,他扁扁的嘴唇,线条优美柔和,从侧面看,有着女性般的秀气和甜美。

“你在想什么?”我伸手活泼地触摸了一下他漂亮的嘴唇。

“我在想亨利希海涅的一首诗。”金安边说边把我拥在怀里,轻轻吟诵起来:

我的心,你不要忧郁,

把你的命运担起,

冬天从你这里夺去的,

新春会交还给你,

有多少事物为你留存,

这世界还是多么美丽,

凡是你所喜爱的,

我的心,

你都可以去爱!

他似乎想让亨利希海涅为新郎官打气助力。

“金安,前两天我去算命先生那里摸了一卦,”为了鼓励显然勇气不足的他,我像个一心奉献的家长,用护短的宠爱声音说,“我摸的卦上,写着‘天缘配’三个字,算命先生解释说,我们的婚姻是天上配的,很多其他人的婚姻则是人间配的。即然是上天配就的,你就不要再顾虑什么了,顺从天命吧。”

“池梅,我感到我配不上你,我很忧郁,我这样得到你,会不会一辈子对不起你,但我非常爱你。”

此时的金安,完全没有一个强健丈夫欣喜地占有欲,犹如一个怯手怯脚,顾虑重重的小男孩。似乎我是张着翼翅,呵护他的尊贵女神,他诚惶诚恐,激动无比地扑伏在他女神温暖的翅翼下。

第二天早晨,从一个姑娘变为少妇的我,竟感到一种难言的委屈和烦恼,我无法像其他新娘一样,向玫瑰色朝阳,娇羞地微笑。

人世间的事,做过了体验过了,或许就像吃过的菜肴一样,不再感兴趣,不再有吸引力了。

我依窗独坐,漠然地向窗外眺望,看见一只离群灰雀,落在高高院墙上。它睁着亮晶晶的黑眼睛,滴溜溜望着我,摇着它的黑尖嘴,朝我生气地叫了几声,划出一道抛物线,飞走了。

我又烦闷地望向碧蓝的天空,苍白无力的秋的太阳,悠悠飘浮的没有根基的朵朵白云,放眼之处,无不飘浮和输散着一种僵冷恍惚的情绪。

昨夜,我根本就没体验到书中所说的洞房花烛夜的快乐,没有体验到新婚燕尔的缱绻,甚至没有产生那种脸热兴奋,心跳如鼓的甜蜜情绪。那一切,好像两个稚幼的儿童,一个扮丈夫,一个扮妻子,玩了一场“过家家”夫妻游戏。

我一直找不到同金安性生活的心理定位,我的身份是依附他的娇柔的妻子吗?是钟情于他的缠绵情人吗?或是像他索取什么的有图谋的什么女人吗?我感觉都不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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