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下名医皆束手无策的时候,秋先生来信还有一日便到长洲,我立时便期盼起来。
第二日晨间,四姐过来看过祖母没有立即走,而是拉着我走到廊下。
冬天的风冷的刺骨,合着无处不在的潮气,像是整个人下一瞬就要冻结成冰。
尚且稚嫩的四姐满脸严肃的样子,她开口将祖母的病情娓娓道来。
“祖母本就年老体弱,这两年更是身子极弱,元气不足,前日又受三叔死讯刺激更加病上加病。现在已经是药石无医,离开也只是时间问题。”她说着扭头看着我的脸,继续说。“其实我不喜欢你这个妹妹,你不清醒时我尚且能视而不见,可你清醒了又明明聪明的紧,可为何又不跟着师父学医呢。若你能习医道......”
我突然想到什么,厉声打断她。“你什么意思?”
姚青禾看着这个六妹,讽刺的勾起唇。“师父有一套银针刺穴的针法,据说能禁锢神魂于人体之内,假以时日必令病患起死回生。当初师父也是用这套针法将你救治清醒的,可惜我天赋始终不够,这三年也只学了疑难杂症之类,对于那套针法也只是听师父提起过。”
姚青禾继续道:“同为师父徒弟我努力刻苦三年,你却虚度三年。说到底,祖母不能躲过这一劫与你有莫大关系。”
我再次出声打断她。“秋先生今日便能回来。”
姚青禾斜睨着看一眼这个六妹,道。“已经来不及了。”
我僵立廊下连四姐何时离开都不知,直到艾叶过来换我,我喃喃问她。“祖母会不会也怪我,怪我不学无术,以致遭此大难......”
艾叶愣住,大概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斟酌了会儿才说。“老太太怎么舍得怪六娘子,疼还来不及,您可别听别人乱说。”
她将我拉进东厢,找了衣服让我换上,她守在屏风后一件一件的将衣服递进来,我机械的将衣服一件一件拿进去随手放在锦凳上。
等所有衣物都递进去,艾叶等了会儿见人还没出来就怕是六小姐又出什么事,她忙一步走到屏风后去查看,却又在看见依旧穿着那套白素衣的人后松了口气,不顾以前主子的吩咐上前亲自动手换。
秋先生果然在晚间回来了,进府便直接去了正房。
我看着秋先生进去又出来,终于在他轻轻摇头中陷入一片黑暗。
姚家向亲朋好友发丧,七日后阿爹出殡。
出殡那日大伯父和大哥回来了,就连我从未谋面的大姐姚青澜回来了,同行还有大姐夫安国公府的世子。
看得出,姚青澜过得很幸福,我却想起阿爹曾经想念她的样子。冷艳高贵的世子夫人就连伤心也只是多看几眼那漆黑的棺木,连眼泪都没有一滴。
将阿爹送上山,大家都没有再出门,因为大家心知肚明祖母怕是撑不住。
阿爹离开半月后,下了一场大雪。
那日外面天光大亮,大清早我煎了药端进祖母卧房,确然看见祖母在乌嬷嬷的照顾下已经起了身,端坐在梳妆镜前,麦冬和沉香正为她挽发,雪白的头发整齐的固定在脑后。
我微笑着上前。“早知道祖母身子大好了,安儿还煎药作甚,平白的让这苦味儿染了祖母房里这香气。”
我赌气的将药碗搁在桌上,走过去站在祖母身边。
祖母见此点点头,笑着说。“可不就是,祖母身子好多了,不需要吃喝苦苦的药了,也不累咱们安儿了。”祖母说着拉起我的手,干枯的手指洗洗摩挲这我因为端药碗而压出的一圈印子的手指。
我看着祖母气色不错的脸,心里更难过了,为了不叫祖母担心便说慎园的梅花开了,让艾叶去折几支过来给祖母赏玩。
祖母点头答应,不过却叫我亲自去折。我本一步不愿离开,可祖母态度坚决,终于不忍心让祖母失望转身离开卧房。
而就在我踏出卧室的瞬间恍然听见身后乌嬷嬷低呼声,药碗摔落声,以及沉香和麦冬的哭声。一群人涌进去,又一个人站在我身边。
我偏头看着表弟,微微一笑。“祖母想看我种的梅花,可我现在头晕,表弟陪我去折几枝吧。”
表弟不说话,却伸了手过来握着我的,我一路笑着被表弟牵着走出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