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驾不祥的马车两侧与后方,就是妇人的儿子所称的瑞士人,他们给罗马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即便是法国军队中的瑞士人,也没有这样显赫齐全的装备,半身板甲或是全身链甲,短剑、十字弓与短柄火枪,长戟与长矛的锋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头盔上的鲜红羽毛有女人的小臂那样长,丰满飘逸——看得妇人们忍不住想要把它们拔下来插在自己的帽子或是头发上,当然啦,鸵鸟毛会在几百年里始终占据着男性女性最为喜爱的装饰品的前几位,而那些鲜艳的红色染料,无疑也是异常昂贵的。
最让人们熟悉并且安心的是,他们依然身着黄黑相间的裂缝长裤与同色长靴,身边也依然伴同着骑马的火绳枪手,这些火绳枪手披着白色的斗篷,斗篷上绣着金色的盾牌,盾牌上有着六颗鲜红的小球:“是美第奇家族的纹章,”敢于前去窥探的人们兴奋地回头喊道:“是美第奇呢?!”而就在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为首的枢机摘下了宽檐帽,将他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下,于是罗马人都认出了他。
“是朱利奥.美第奇枢机!”他们这样说,迅速地打开了门,走到街上。
年长者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念珠,或是十字架,望着这位年轻的枢机——他离开罗马不过三年,但在这三年里,罗马的人们经过了多少折磨啊,他们都快麻木了,当他们再一次看见他,看见这个曾经从暴徒中拯救了他们,拯救了圣人皮克罗米尼,又因为他们的祈祷而获救的大主教,带着明亮的面容与纯净的眼睛策马行走在大道上的时候,就像是沉浸在无边黑暗中的人们又一次望见了黎明的光辉。
既然,既然这位也已经回到了罗马,那么说,是不是罗马能够再一次回到以前,回到庇护三世在时的宁静与平稳呢?
孩子们一开始还有些胆怯,但那些曾经在朱利奥的教会学校里读过书,甚至亲自接受过朱利奥教导的少年们却已经兴奋地向着他们熟悉的那位枢机呼喊起来,朱利奥在罗马的教会学校在尤利乌斯二世即位后就被勒令整改,尤利乌斯二世让自己的教士取代了朱利奥邀请来的教师,但可以想象,那些原本就出身卑微的教士们又何曾接受过正统完全的教育,几节课后,学生们就发现他们还没有自己来的学识深厚,而孩子们无法掩藏的轻蔑又激起了那些教士们隐藏在傲慢下的自卑,与自卑下的暴戾——他们是连主教、修道院长也敢叱喝、囚禁的人,何况是学生呢,他们立即动用了木棍与藤条。
如果这些孩子没有经历过朱利奥的教育,他们或许只会哭泣,大叫,却不会反抗,但他们已经尝过了甘甜的滋味,又怎么能够忍受苦涩?而且这份苦涩还是那些不如他们的所谓教士“赐予”的,他们反过来揍了教士一顿,然后逃回家,再也不去学校了。
对于这些教士,他们的家长也是不屑的,有些人索性让自己的孩子跟着自己学习如何打理家业,而有些人则雇请了家庭教师,但这些教师显然都没有朱利奥挑选与指导的教士那样善于教学,他们说起经文来,又枯燥又冗长,孩子们不被允许提问题,也不被允许关注圣经之外的东西,这样又与尤利乌斯二世的学校有什么区别?
若是他们还能如没有入学之前那样混混沌沌,只记得玩耍、吃喝也好,但他们已经学会了思考,懂得承担责任,孩童的游戏在他们的生活中变得索然无味,让他们自己都觉得惊讶的是,他们竟然在无人督促的情况下,看起了书来。
这些孩子甚至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了一起,开始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像是医学,天文学,希腊文等等……直至今日,他们的大主教,他们的老师回来了,那是不是说,他们又可以回到那个让他们倍感充实与快乐的课堂里了呢?
朱利奥也正如他们期望的那样,没有如同大人们担心的那样因为他们无礼的大喊而生气,他微笑着对那些犹有着几分稚气的面孔点头,轻轻摆手,引来更大的欢呼。
在他怀里的斐迪南忍不住抬头,他,还有如同兄长一般的科西莫公爵,才是大主教的学生,那些平民的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怎么可以如此放肆?但他看向科西莫的时候,科西莫对他微微摇头,他才重新低下头去——而在这个时候,一片细小的花瓣从远处飘了过来,正好落在他的鼻子上,痒痒的,他因此无法自控地打了一个大喷嚏!
朱利奥也被他吓了一跳,在这个没有特效药的时代里,孩子能够不要生病就不要生病的好,他垂下头去,才发现斐迪南正在狼狈地揉着鼻子,而更多的花瓣正在飘落下来,他愕然地抬头望去,看到它们是从两侧的露台上飘落下来的,他没有抬头还好,一抬头,站在露台上往下抛洒花瓣的少女就立刻害羞地藏了起来。
现在正是十二月末,只有暖房里才能有玫瑰或是蔷薇开放,但也不会如同夏日一般繁多,石板上这些星星点点的花瓣,大概已经让暖房里见不到一丝除了碧绿之外的颜色了吧,朱利奥心中涌动着暖流,他为罗马的人们做事,只是看不得这些无辜的人受苦,从未想过得到什么回报,所以在他们同样为了尤利乌斯二世欢呼的时候,他并不觉得难过,但当他发现,他们还记得他,感激他的时候,他还是免不得满心喜悦。
斐迪南不懂,他在宫廷中长大,见多了阿谀逢迎,捡起一枚花瓣瞧了瞧,发现它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