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宇文宓不发一言,只温柔地向他恬然微笑,眸中神色复杂难懂。她的脚步不曾停止,静静地走过他身旁,走下汉白玉石阶,走向长乐宫朝阳门。
他凝视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心莫名地慌乱起来。他一直跪在殿外,对殿内发生之事一无所知;而她明明若无其事,却始终让他觉得,殿内发生过很多很多事,改变了许许多多事。
“殿下?殿下?”内侍见他迟迟没有起身,忍不住开口提醒。
唐墨辰依依不舍地收回柔然的目光,面容冷漠地起身,稳步走入九天殿内。
长乐宫的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着宇文宓。虚弱无力的宇文宓没有精力去婉拒,索性顺从地上了马车,但她却吩咐车夫向城西南走。
抵达菩提寺,宇文宓简单地谢过车夫后,面无表情地走进寺院,直奔观音殿。观音殿内,安静肃穆,烟气袅袅,香味弥漫。香客多为妇人孩童,皆带着虔诚期盼的面容,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殿内的观音像高大而神圣,慈眉善目的观音娘娘悲悯地睥睨众生,怜惜人世间的任何圣灵,在她面前,人们也不由自主地宁静了内心。
踏入观音殿内,宇文宓目光空洞地仰望着高高在上的观音娘娘,既无跪拜,亦无祷告。沉默良久,她忽然轻而缓地开口,似在自言自语:“我宇文宓自懂事起,日日所求不过是爹爹和哥哥平安长寿;自十二岁起,我的心愿仅仅多了一个——待长大后,我想成为墨辰哥哥的妻子。可我及笄之后,爹爹离开我了,我的第一个心愿破灭了,因而这一年来,唯有我心爱的男子支撑着我坚强地活下去。然而,如今你把我唯一的心愿也毁了,连最后一点希望都不给我。”
话音未落,硕大的泪花如晶莹剔透的珍珠,悄然滚落。
突然,她颤抖的手指着观音娘娘依然慈祥的面孔,提高嗓音,怒喝道:“你算何种神仙?你何曾普度众生?你凭何享受世人供奉?为何你的眼中连一个小小的我都容不下?你可曾倾听过我的祈祷?”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动了观音殿内的所有香客,有的人吃惊地瞪着她,不明真相;有的人躲得远远的,生怕沾惹是非;还有的人面露不悦,更有甚者,不满地高声指责道:“喂,你怎么可以对观音娘娘不敬?冲撞了观音娘娘可是要遭报应的!”
宇文宓冷冷地睨了那人一眼,嘴角嘲讽地勾起,不发一言。报应?难道如今的她还不够惨吗?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吗?
有了第一个站出来的,便接连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对,你在观音娘娘面前如此粗鲁,必不会得善果的!”
“你祸害自己也就罢了,可别连累了我们!”
……
宇文宓倔强地沉默着,漠然地观望着观音娘娘依旧包容众生的和蔼微笑,无视着身旁或气愤或不屑的嘴脸,对于众人接踵而来的指责充耳不闻,甚至在混乱中被人推了一把也不甚在意。
直至寺内的僧侣们闻讯赶来,这场骚乱才渐渐平息。
抹干泪水,宇文宓幽幽地走出观音殿,有些意外地看到寺内的得道高僧济世正笑眯眯地站在屋檐下,等待着她。济世曾在宇文正啸去世后为其诵经超度,也因宇文宓是菩提寺的常客,二人亦是相熟的。宇文宓迈着沉重的脚步,行至济世面前,虔敬而歉意道:“大师,方才宇文宓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济世微微摇头,毫无怪罪之意,并宽容地一笑,关切地问:“宇文小姐神色不大好,可是有心事?”
宇文宓勉强勾了勾唇角,笑得苦涩。
她不答,济世也不多问,只语重心长地劝道:“宇文小姐,听老衲一言,万般皆是命,众生皆苦,佛祖自有安排。”
宇文宓心中暗自嗤笑鄙夷,面上神色依旧黯淡,敷衍道:“多谢大师指点,宇文宓受教了。”
辞别济世及菩提寺,宇文宓步履散漫地走在回府的路上,脑海中始终空白一片,周围的人群如水流一般淌过,喧嚣声也被隔绝在耳外。直到依诺和宇文桐不知不觉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终于走回了家。
“小姐……”宇文桐心疼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却始终说不出话来。依诺眼圈泛红,似乎强忍着泪意,心疼地快语道:“小姐,我们……我们都知道了!”
知道了?是知道九天殿上发生之事吗?宇文宓诧异万分,可面上却已疲累得显不出分毫惊讶之情。他们知道了也好,她默默地想,如此一来,省的她再费口舌解释了。
“小姐,小姐您……”话未完全出口,依诺的眼前已然模糊了。
“依诺,”宇文宓缓缓开口,声音却是令人吃惊的沙哑,“我的头发散了,你帮我把头发绾好吧。”
“好,好,小姐,依诺帮您绾发。”依诺忙不迭地答应,悄然将眼泪逼回眼眶,扶着她向卧房走去。
卧房里,铜镜前,宇文宓呆呆地凝视着镜中毫无生气的自己。随着珠花钗环一一移开,幽黑顺滑的长发倾斜而下,在依诺灵活却分外沉重的双手中,青丝一点一点地绾成漂亮的发髻,再插上闪亮的珠花首饰,镜中的宇文宓清秀如故,却美得苍白。
绾好发,依诺也出神地看着镜中的主子,哽道:“小姐还是那么美。”
“美吗?”宇文宓不由得讥笑起来,镜中人的脸庞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