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欢喜还没有从魏知行的三品官身的喜悦里走出来,魏知行已经让魏炎准备了一碗盐水,冻成冰砣,从碗里倾倒出来,让欢喜就这样捧着站在冰天雪地里,至于什么时间惩罚结束,那就看欢喜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或者什么时候冰碗被她的手捂热、化成一洼水。
听着像小孩子的玩闹把戏一般,但是实际上,却比任何酷刑都要残忍,水里加了盐的冰,比普通的冰更加冰冷三分,捧在手里掺骨的凉。
冰碗被手的温度慢慢融化,一点一点的滴落下来,手的温度却不断下降,直到化水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连手带水带冰冻在一处,形成一个美丽的冰雕,一只冰碗化下来,人即使侥幸不死,两只手也会残废,大罗神仙来也救不得了。
第一次,欢喜只捧了一柱香的时间,便梨花带雨的跪在魏知行面前,承认自己不该向外透露魏知行的身份,哪怕是被李放利用,魏知行默默无语,却是原谅了她,此时的手,才堪堪好转,每逢冷天便透骨的疼。如今,又要受惩罚了吗?可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呢?
欢喜捧着冰碗站在魏知行的房前空地处,冷风吹过,卷起片片地上的积雪,打在脸上,丝丝的凉,与手心儿里的冰相比,它竟然让人感觉到一种别样的温暖。
欢喜从头想到尾,仍不知哪里错了,让她自降身份去照顾穿着破旧、邋遢不堪的农女,心里虽有十二分的不甘,但她最终还是按照魏炎的吩咐,搬绣凳、用手搀着小农女下车,服侍沐浴,尽管没有达到服侍主子的程度,但对一个小小农女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要知道,即使见了县老爷,自己未施礼,主子也是默许了的!!!
眼泪如这大雪中的雨,扑簌簌的落下来,直到凝成了冰霜,挂在眼角、脸颊,这冰霜似有魔力般,不一会儿,整个头发、衣襟都凝成了冰花,站在寒风彻骨里,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欢喜就这样看着主子的门关上,再度打开,男子已经将粘上黑手印的长袍换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袍,黑色的皮靴踏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分外动听,直到男子走到欢喜面前。
莫不是主子心疼自己冻坏了?所以才出来的?欢喜喜上眉梢,想要盈盈下拜,却发现身子已经如同这冬日里的一树枯梅,想动一下都成了一种奢侈。
男子摇了摇手,墨色的眼眸轻抬,声音清冷的如同这寒冬里的雪,朗声道:“头发呢?你收到哪里了?”
欢喜惊愕的看着男子,半天也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直到男子不悦的皱着眉头,反复问了三遍,欢喜才恍然,原来,主子问的是殷明月剪下来的头发,略有余温的心顿时也如同脸上的泪花,被这冰天雪地冻得生疼,直到麻木,直到无知无觉。
欢喜绝望的用眼睛看向墙角一隅的木桶,那里面,收着院中的各种残败枯叶,以及刚刚扔进去了殷明月的头发。
男子不再理会欢喜,大步流星向木桶冲去,那样的急切,不嫌腌臜的自里面捡出一绺黑色头发来,用帕子仔细的包着,转身回到了屋内,“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不一会儿,烛火杳杳,男子的身影立在窗前,留下一抹欣长的剪影,身形如松,长发如墨,形态绰约,身前举着一幅人高的画卷,凝视关注,孤芳自赏,寂静欢喜,影影绰绰的身形,若遥不可及的月宫仙人,又似梦里才得一见的情郎。
欢喜悲哀的笑了笑,即使她再笨她也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主子如此紧张那绺头发,自己是在乎殷明月剪了头发,而当时的自己,甚至连劝都没有劝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有伤,剪发犹如受断头,所以,当明月提出要剪头帘儿,欢喜先是错愕,本来能相劝甚至阻止,可是她没有那样做,也不愿那样做。
而当剪头帘儿的殷明月出现在魏知行和魏炎面前,魏炎的惊愕多于惊艳,魏知行的愤怒多于惊喜,而这些,魏知行不能对明月说,只好将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欢喜身上,因为他也知道,若是想阻止,欢喜定能阻止的,可是她没有。